第17部分(第3/4 頁)
坐在地板上,聽自己的心一點點被白蟻啃食乾淨的聲音。
他聽說寂寞會讓人無恥,做出瘋狂而骯髒的事情來,可那一定是還沒有寂寞到極點。他腦中空蕩得連性慾都喪失了,一片枯索荒涼,陽具如同被紮了一個洞的氣球。
拯民開始花大量的時間大掃除,清洗床單和地毯上疑似精斑的汙漬,清掃木地板每個微小縫隙裡的塵埃。為了迎接母親的到來,他在白得毫無瑕疵的牆上掛上高中畢業的暑假和母親在公園的一棵桃樹下拍的合照。
母親在陽光中皺著眉頭打量著這個屋子,像薛寶釵的“雪洞”,四白落地,沒有裝飾和擺件,連沙發都沒有,只是幾個淺灰色的坐墊。空蕩、自虐,像個苦行僧修道的地方。
這個想法讓母親不悅,她問:“一個月的租金多少錢?”
拯民無法說這房子是贈品,就隨口報了月供一半的價格。
母親立刻大聲表示這筆買賣的不划算,同時開始挨個角落地審查。她在冰箱前停留的時間最長,久久地盯著冰箱門看,上面貼滿拯民隨手拍的照片,拯民知道母親在仔細搜尋照片裡有沒有他交女朋友的痕跡。
他忽生一股子煩躁,隨口問道:“餐館生意怎麼樣?”
母親躬著的身子僵了一下,說:“不好,盤出去了。現在是一家韓國烤肉館。”
拯民暗自吃了一驚,那家餐館是母親大半生經營的心血,是一家湘菜館,卻叫“維也納風情”。味道重油重辣,不講究的食客們吃得熱火朝天。母親在收銀臺後滿意地看著自己一手搭建起來的宮殿,在羅曼蒂克的昏黃燈光下,牆壁上的油畫印刷品也顯得不那麼廉價了。
離家前,拯民目睹著餐館的生意和母親的容貌一樣日漸凋零下來。他此時不想讓母親再大吐苦水,只是輕描淡寫地說:“挺好,你終於能輕鬆些了。”
母親在整間屋子裡連一根屬於女人的毛髮都沒有發現,失望又僥倖地坐在床上,像個小學生一樣把手放在膝蓋上。隨口附和道:“噯,廚子、服務員都走了,可惜還是可惜的。”
她年輕時屬於英氣的長相,大眼方臉,老來更是分不清性別,頭髮削得像個少年,運動外套的拉鍊一直頂到下巴,沒有脖子,頭就顯得無依無靠。已經有點兒老花,卻堅決不戴眼鏡,常年眯著眼睛,靠視網膜外一層溼潤的水汽看清楚一切。
在過去的三年裡,拯民一直在訓練母親對他的生活保持距離,訓練她不要讓過分黏稠的愛溢位,訓練她沉默。他的訓練似乎成功了,母親終於不再用滔滔不絕的話來煩他,可他反而覺得悵惘。
這幾年母子的關係降到冰點。她知道要是專程來看兒子,拯民一定不會答應,甚至可能躲起來。這次,是她的母親生了病,她北上探望,在轉車的空隙來藉機看一眼兒子。
沉默中,母親忽然說:“上帝保佑你姥姥。”在胸口畫了個十字。
拯民知道母親這兩年信了基督,每週末都去做禮拜,還結識了一幫唱詩班的老姐妹。他對那十字架是很恐懼的,取笑母親道:“上帝和你說中文還是說英文?”
母親支支吾吾道:“上帝每天那麼忙,咋可能理每個人?得到一定的階層,他才會和你講話。”
拯民冷笑道:“那他還怪勢利的。”
母親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愈發蒼白,兩頰上的肉抖動了一下,又低頭在胸口畫了個十字。
拯民意識到自己把失戀之後的憤怒與狂暴都發在了這樣一個可憐的婦女身上,他略帶愧疚地從櫥櫃裡找出兩盒別人送給科夫的日本羊羹遞給她。母親驚歎地撫摩著暗金色的盒子,上面印著半輪落日和血色大雁。她像個孩子一樣輕易地重新欣喜:“我也給你帶了禮物。”
她從雙肩包裡翻出兩件皺巴巴的鱷魚牌T恤,在拯民胸前比畫著,兩件都是醬菜綠,一看就是商場大減價時慌亂揀的,連尺碼都不對,鬆鬆垮垮。母親滿意道:“多精神。”
拯民在鏡中似乎看到了自己年老時的樣子,他驚悚地推開母親的手,背過身去。母親上前一步,拉開拯民的衣櫃,準備把T恤放進去。他來不及阻擋,就聽到她顫抖著大喊一聲:“上帝老天爺呀!”
衣櫃裡放著一張巨大的照片,是拯民從床頭的牆上取下來藏起的。那是他和科夫的照片,兩人模仿當年約翰·列儂和大野洋子的經典姿勢相擁著,拯民全裸地躺在床上,挑釁地看著鏡頭,科夫也全裸著,側躺蜷縮偎依在拯民的懷裡。拯民捨不得扔掉這張照片。
母親看著照片,發出一聲摧枯拉朽的悲鳴,那句在拯民的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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