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第3/4 頁)
子都是楊寬。一家人其樂融融,我卻始終想著,楊寬現在在哪裡,他過得怎麼樣,睡在什麼地方。我端著一盆花生,坐到陽臺,心裡想,母親說了,要是別人不堪,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我們受傷,得到應有的償還是一方面。但是也不要想,把別人永遠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還想怎麼樣呢?殺人不過頭點地。那一晚楊寬犯下的錯,難道真要用一輩子來償還?尤其是我們從前還是這麼好的朋友。唉,我不知道。真希望此刻有個長輩在身邊,我能對他自如地傾吐這些煩惱。可是這樣難以啟齒的秘密,似乎註定只是我一個人的事。現在煩也是我一個人煩,從前苦也是我一個人苦。
“周灼,”我媽四處叫我,“叫你剝花生,又躲到哪摸魚去了。”
“我沒摸,你看我都剝了一大盆了。”母親走到陽臺來,我拎起一小網兜花生米,尷尬地指給她看。
“周灼,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咳咳,”我嚇得假咳,手一抖,差點把塑膠盆打翻在地上。“媽你在說什麼。我怎麼可能談戀愛,女孩都看不上我。”
“有什麼看不上的,你在風寧街可是出了名的好孩子,媽不相信你到外面去和別人一比就會變差。”我媽端詳著我,忽然露出一種奇怪的表情。“周灼啊,我聽說養生館王阿姨說,男生到了你這個年紀,還不談戀愛,不是生理有毛病,就是心理有毛病。周灼,你老實跟媽媽講,你是不是同性戀?”
“咳咳,媽……你是從哪裡學來這麼時髦的詞的?”
我媽那行動力槓槓的,在一番談話後,神色複雜地轉身走了。晚飯時,一家人聚在飯桌前,我媽忽然放下筷子,痛說革命家史。說小時候家裡困難,對我不好,各方面沒怎麼滿足過我。上小學時,別的小朋友都有玩具鉛筆盒,我沒有玩具鉛筆盒。放學下雨,別的小朋友有家長來接,爸媽工作忙,爺腿腳不好,只能讓我一個人撐傘回家,我那塑膠皮小雨靴子深深陷在泥地裡拔不出來,傘又被風吹跑了,一個人在大雨裡驚嚇尖叫得直哭。一直到天黑才回家,衣服書本都溼透了。這些瑣事,幾近把我說哭。我爸又上來,狀似夾一塊紅燒肉,不經意道,周灼,爸媽知道你是為了我們,這麼多年來,才拼命學習,想考個好大學,找個好工作,光宗耀祖,出人頭地。可你有沒有想過,爸媽和你爺,為什麼希望你出人頭地?還不是希望你以後過個好生活,不像我們這輩人,含辛茹苦一輩子。周灼啊,你就是始終把自己逼得太緊,弦繃得太硬,壓力太大了。也許這麼多年,你一直都誤解了爸媽和阿爺的想法呢?作為家人,我們最大的願望,就是你健健康康,開開心心的。別的,無論你做什麼選擇什麼,都不重要。
我阿爺斜坐在電暖器旁輪椅上,拿柺棍敲了敲他的老寒腿。周灼,你小子,看著聰明,其實糊塗。你想想,人活一輩子,是為了錢嗎?是為了家人嗎?都不是。等到你到了爺這個歲數,就會明白,人活一輩子,最終是為了要對得起你自己。當然,我不是說錢不重要家人不重要。
每個人都要有自己的人生,別看你爺現在這樣,米飯也咬不動,路也走不動,可是我老漢當年在戰場上,金戈鐵馬,為國家流了汗,灑了血,那就是我的人生,那就是我一生,最輝煌的時候。後來參軍冷落了你奶,你奶照顧孩子落下一身病,走得早,可臨終在病床前,她還對我說,我是她的大英雄,我們一家人為了國家,無怨無悔。現在爺老了,你們都很孝順,哄得我老爺子我晚年不寂寞,很開心,爺知道,自個的一輩子也就這樣,知足啦。所以啊,不要把你爸,你媽,你爺,想得那麼可怕。我們是那種沒見識不開明,認為孩子一輩子就必須得為大人活的自私的人嗎?你必須有出息,不然就沒臉回來?你年薪掙不到上百萬,我們就不認你了?呸,別聽社會上人瞎傳播,說的都是些什麼屁話。
再話說回來,同性戀這個事兒啊,也沒什麼了不起的。當年你爺在戰場上,遇見了多少年輕有為的好戰士……爸,您說什麼呢。眼見著我爺說漏了嘴,我爸不自在地捂嘴咳嗽了一聲。
哎喲,我說漏嘴了。我爺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一樣,後悔自個嘴上門沒把住,低頭悶悶地抽菸鬥。屋子裡突然安靜下來。只剩我一個人,低頭扒飯。忽然我意識到,他們這是在期待我表態。
我把筷子放下來,拿手巾擦乾淨嘴。喝茶漱了口,把心一橫,說道,“首先,我要感謝你們在我自己還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就眼神兒犀利地看出我身上的同性戀潛質,合夥攤牌,幫助我出了櫃……但是,就我到底是不是同性戀這件事上,”哼。我爺咳了一聲,緊抓手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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