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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顏康梳理著一日所見所感,知道一個帝國的大致構造,與親自去參與他的運轉,完全是兩個概念。
他也立朝站班,也跟在金主面前聽了許多政事、觀摩過他們的處理,還腹誹過他們的愚蠢。然而自己上手的時候,也未必比他們做得好。譬如今天,看到金主給兒子的功課——某處受災,當如何賑災。
完顏康想的是,就近調糧食,再以工代賑,如何如何。太子的第一道命令,卻是令周圍州縣的兵馬注意戒備。在完顏康略帶疑惑的目光裡,太子告訴他:“現在遇到災情,賑災當然是需要的,也要防著因災成亂啊。”吃不飽就要造反,這是肯定的。發糧食會不會引起動亂?糧車會不會被劫持,會不會因為有官員貪汙,反而讓這賑災變成另一場災難?
誰都說不好的時候,一定要防患於未然。
【誰都不比誰蠢。】完顏康的腳,終於落到了地上。往地上一站,他就發現了更多的問題。
比如,他深深地覺得徒單衡對自己有著極深的敵意。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徒單衡說話總是向著太子說的,太子表態的事情,他會為太子加深效果。就像太子安慰自己時,他做的一樣。這也是一種態度。
完顏康思忖著自己在東宮的職業規劃,一日所見,便知自己以前全是飄在天上。現在能做的,便是不管善意惡意,只管學實用的。只可惜除了太子,沒人指點於他。徒單衡隱約是這一群人的頭兒,對他的態度會影響一群人對他的態度,這種影響有時候甚至比太子的善意更容易體現。
還有一個人,是更合適的指導者,但是完顏康不太確定,自己能不能接受他的行事方式。
完顏康猶豫了,完顏洪烈卻不會放鬆對他的指點。既然不肯做個傻白甜,那就不能把甜扔了,只剩傻白,要扔一起扔,做個小心機吧。完顏洪烈親自攜了一隻盒子,到了完顏康的書房。
完顏康正在看著他今天的功課——寫一份文書,完顏洪烈未進庭院,他便聽到了聲音,手上一頓,終於將文書放下。抬眼望向門戶,看到完顏洪烈進來,便起身。完顏洪烈看他削瘦的樣子,微微搖頭,將手裡的盒子放到桌上,開啟來,取出一面巴掌大的鏡子:“用這個吧。”
完顏康一怔。
完顏洪烈道:“哪有辟邪用靶鏡的?傳說,漢宣帝有身毒鏡,後終否極泰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過倒是個好兆頭。”說著,將這小鏡子繫到了完顏康的臂上。
完顏康呆呆地低頭看了良久,才低聲問道:“爹,你還是想要《武穆遺書》麼?”
完顏洪烈笑道:“怎麼?出去看了一天,回來依舊以為爹不務實?”
完顏康不說話。
完顏洪烈道:“大金是藏兵於民的,人還是那些人,卻不如昔日功績,大約是我們不會用兵了。”
“趙括。”
完顏洪烈笑了:“你還是這麼犟,我很擔心你就此沉淪,你能這樣我很欣慰。你倒是告訴我,現在爹要怎麼抓兵權?怎麼練兵?給你一點人馬去玩,那是可以的,我要玩,第二天就要被帶走啦。”
“啊?”完顏康嘴巴微張,像只小金魚。
完顏洪烈道:“我是聖上的親兄弟啊,你倒比我方便啦。這是什麼?”拿起文書來,見是他的字跡,認真看了,又指出,“你這樣寫,那是不行的。不要總嘲笑這些書吏傻,他們才明白呢,看,這裡要這樣,不能寫得太直白,你這又不是寫給大頭兵看的……”
完顏康被他弄得心情複雜得緊,絲絛系在臂上,血管被扎得有些緊,能感覺到血液流過血管的頻率。收斂了心神,完顏康認真向他請教。
待講完,完顏洪烈道:“你呀,以前是漫不經心,現在又有些急切了,你的心沒有放對地方。”
完顏康心中一驚,以為他察覺出了什麼來。完顏洪烈卻道:“你覺得我們想執掌天下,就是壞人了嗎?將自己作壞人,怎麼還能做得了好事呢?我這是為天下換上一個明君,是為了大金國的將來。哪怕現在,我也是在為大金國打算的嘛!”
完顏康試探地望向他,小聲道:“大……智若愚?”
完顏洪烈笑罵一句:“你便說大奸若忠又如何?其實無論忠奸,不過是身後蓋棺,當他們生時,皆是人傑,都要大氣。哪怕皇帝是傻子,他不識貨,也會貨比貨的!何況想在君王面前出頭的人是那麼的多,總會有旁人湊上去讓他比較。”
完顏康眼睛嘴巴都張得圓圓的——我怎麼能忽略了這個?
完顏洪烈一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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