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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贊盤腿坐在甲板上,一頭瀑布似的黑髮瀉在背上,手裡不停地玩耍著竹篙,從宣鶴的這個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他的半張臉,以及唇角上翹的弧度,那抹飛舞的神采悄然間映入宣鶴的眼底。
小舟悄無聲息地在河面滑行,沈贊把竹篙撐在水裡,支撐著站了起來,天邊灰色的陰霾開始黯淡,夜晚將要降臨,兩岸巍巍的青山也開始遁隱。身後忽然溫暖起來,轉身一看,原來是宣鶴點起了船中的油燈,橘色的燈火將人影投射在竹蓬頂上,搖曳的形狀有些不真實。
“天要黑了,我點個燈。”宣鶴見沈贊看著他,便解釋道。
“你怕不怕?”沈贊忽然問。
“怕何物?”宣鶴不明白他的意思。
沈贊忽的陰測測地笑了,眼角滲出幾分鬼魅,“若我是索命的惡鬼,打算吃你呢。”
宣鶴波瀾不驚,掌著燈,挑眉道:“要吃便吃吧,生死不過一命。”
沈贊伸出小巧的舌尖,慢慢地舔舐過上唇,笑道:“年紀輕輕就橫死,不覺得可惜?難道你心中沒有理想抱負?”
“自然有,大丈夫心懷天下,讀書十載只為一朝功名,有了權勢,才能施展自己的抱負,不是麼?”宣鶴道,“方才你說自己一介書生,是否為這屆的應考生?”
問到自己的頭上了,沈贊只好點點頭,“是,不過很快便不是了。”
“嗯?”
“我並不想做官,赴京考試也是被逼無奈。不過今後好了,我馬上要收拾行李回鄉了。”沈贊談到這個,眉宇驀然舒展。
“被逼無奈?我很好奇。”宣鶴流露出疑惑。
沈贊見他一臉不解,興致忽然來了,將竹篙橫著放在甲板上,然後又坐了下來,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道:“如果你想知道原因,我可以告訴你,就當報答你的兩個恩情。”
說故事報恩?宣鶴點點頭,“你說吧。”
“我生下來時,只有娘,沒有爹。”沈贊深深地看了一眼宣鶴,想知道他的反應,不過宣鶴仍是表情淡淡的,安靜地聽他說,“但這並不奇怪,因為我娘是青樓的妓|女,我爹,只是她眾多恩客中的一個,或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我是誰的種。我在青樓里長大,被當成小廝使喚著。什麼薄情寡義虛情假意沒有見過?在我八歲那一年,有個男人跪在青樓門口,低聲下氣求了老鴇很久很久,他要贖一個妓|女回家做娘子,這件事成為一時間的笑談。那個妓|女就是我娘,她孤高冷傲,即使被男人睡了千百回,也依然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那個男人後來真的贖出了我娘,我娘就帶著我嫁進了那個男人家。我的名字是娘取的,她告訴我,即使是沒有爹的孩子,你也要和別家小孩一樣出色。一年後,我的弟弟出生了,再過一年,我又有了個妹妹。以為日子終於要迎來了幸福,結果……那個男人患了重病,拋下一屋子的人,走了。我娘她很厲害,接管了家中的生意,還把它慢慢做大。幾年後,我家成了江南有名的大家,外人都尊稱我娘為‘花堂夫人’。花堂,其實是我娘在青樓用的藝名,誰知這是褒義還是貶義。我娘她把心血全部灌注在了這個家裡,對弟妹百般疼愛,唯獨對我,要求嚴苛。我十七歲那年,她逼我去考秀才,然後參加鄉試、會試,我根本不想做官,也不想考取功名,逍遙自在多好?為何要給自己加道枷鎖?不過我娘說,要麼成親,要麼考取功名,讓我選。我無奈,來了京城。”
沈贊停了一下,喘了口氣,也不看宣鶴,默默地將酒罈子上的一串冥紙解了下來,他捧著那堆冥紙,垂下眼簾,不知在想什麼。
“我來京城已有兩月,很想逃避院試,但我娘神通廣大,早就派人來監視我,觀察我的一舉一動。活在數雙眼睛之下,我抑鬱難當。心中不知有多恨我娘。不過,昨日家中來了封快馬家書,是弟弟寫的。我拆開看了,才知道,知道……我娘她,已經病逝了。”
宣鶴心中一驚,莫名地被揪扯似的疼了一下,“節哀。”
“呵呵,多謝。那時我也不知作何感受,她死了,我輕鬆了,可以不用考試了。可……她是我的孃親啊,我在想,是不是因為我咒了她,所以詛咒靈驗了?你說,我是不是很惡毒?”
嘩啦。
隨著沈讚的手一揚,漫天飛起了雪白的冥幣,就像孤寂的雪花一樣,無處安身。河面上綴滿了冥紙,一片慘然。
宣鶴看著那一片片飛舞的冥紙,低聲道:“沈贊,節哀順變。”原來今天的祭祀,是為了他的孃親。
“呵呵、呵呵……”沈贊只是笑,但這笑聲裡充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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