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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敏低頭盯著書頁,半撐著頭,微微皺眉:“不是叫你在外守著,可是有要事兒?”
“主子,該到學步的時辰了。”雲秋手捧一雙紅色緞繡著花卉紋樣的高底鞋,洛敏放下書冊,緩緩抬起頭,瞧了一眼,她差點忘了,眼下她已到了穿高底旗鞋的年齡,劉嬤嬤親手為她繡了一雙,這幾日正要學起來。
洛敏伸開腿,雲秋即刻跑上去替她換上,隨即攙扶著去院子裡習步。
她過去做替身演員,接過不少清宮戲,卻都只是以聲示人,從未在鏡頭前路過半張面孔,更別說是穿旗裝、著旗鞋了。
旗裝多年穿下來早已習慣了,但是這雙上腳沒多久的旗鞋倒令她有些哭笑不得,比起那些她快要遺忘的高跟鞋,這鞋當真是極不方便,大半天都找不到著力點,若不是由雲秋扶著,早不知栽了多少跟頭!
“主子,奴才要放手咯?”雲秋扶她走了好一陣,覺著差不多了,便想鬆手讓她自己試試。沒有云秋依靠,洛敏只能歪歪扭扭、亦步亦趨,一旦放錯了重心,便有跌倒的可能,此刻看來,她覺得自己頗像個剛學走路的娃娃。
宮牆這頭娉婷身姿步履蹣跚,宮牆那頭的幽深過道上,明黃少年一板一眼,滿懷心事正朝這兒走來。
玄燁剛從慈寧宮請安出來,太皇太后的每一句話都縈繞在心頭,想著想著,竟是不知不覺來到了皇姐的住處。他停在宮門前,不願走了,身旁沒有太監也沒有宮女,只有一顆跳動不停的紛亂之心。
一道宮門,隔著兩個年輕人的心,玄燁遠遠觀望著,他的皇姐如此小心翼翼,每走一步都要思忖半分,落步之餘定要向前觀望,以免嗑著碰著。
雖說初學,可在玄燁看來,她的身姿依然妖嬈,勝過了後宮所有女子!恍恍惚惚,心頭一熱,不知怎麼已將步子跨入宮門,洛敏背對著他,並未感到身後來人,而云秋側身照看著她,無意間瞥見她身後的玄燁,小宮女見著皇帝自然反應便是行禮,怎知玄燁食指抵唇朝她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雲秋遂若無其事地低頭往後退了一步。
洛敏眼看雲秋離自己遠了一步,心下一慌,道:“雲秋,你別走遠,我怕摔……”正說著,腳下一個趔趄,眼瞧著就要向前傾去,雙臂受人一託,才站住了腳跟。
“我扶著皇姐,皇姐便不會摔了。”
洛敏錯愕扭頭,只見玄燁嬉笑著一張臉,下一刻又嗔怒瞅向雲秋,道:“雲秋,萬歲爺來了你怎不通報一聲?還有,你見了萬歲爺怎不施禮?”
“皇姐別去惱她,是我的主意。”玄燁怕她錯怪好人,忙介面澄清。
洛敏心下了然,微微頷首,又見他與自己靠得太近,心頭一亂,忙說:“方才多謝三弟,讓三弟見笑話了。”說著,不著邊際輕輕掙脫了他。
玄燁也不惱,只覺心中一陣落寞,繼而笑道:“我方從皇瑪嬤那兒出來,好些天不見皇姐……和冰月,想來瞧瞧。”
“三弟有心了。”
“既然來了,我想和皇姐說說話。”玄燁邊說,邊將目光投向一旁的雲秋,雲秋半低著頭不敢直視龍顏,洛敏一見,才讓雲秋下去做別的事。
雲秋一走,洛敏便緩緩提著步子,靜靜等候他開口,而玄燁只是跟著她,生怕她跌倒,一時之間,氣氛靜謐極了,除了庭院裡柳葉“沙沙”,都是鶯鳥“啾啾”,鞋底“橐橐”,衣袍“窸窣”以及彼此的呼吸聲,玄燁不願破壞這種恬靜,他說得很輕很輕:“皇姐,……皇瑪嬤要給我定親……”
“呱嗒”一聲,她頓下步子,“哦。”她的聲音也很小,似有若無。雖然看上去不動聲色,內心卻早已百轉千回,然而轉念一想,眼下已是康熙四年,玄燁虛歲十二,她早該料想到的,這一天終究是要來了。
雖然他還沒有到成年,成婚對他來說也還早,可四輔臣終是把太皇太后逼到了這一步,他們針對湯若望,就是針對她老人家,也是在針對大清國的皇帝,皇帝要奪回實權就必須親政,按照前朝慣例,成年了才能親政,而皇帝大婚,便是成年的標誌!
太皇太后等不了了,她容不得任何人欺壓他們祖孫倆!
“皇瑪嬤給你選的是誰家的格格?”洛敏若無其事地補了一句。
玄燁一聽,立馬拉長了臉,為什麼她沒有反應?為什麼她不生氣?她不氣,他倒是賭氣道:“索尼家的孫女!”
早知道的結果,原以為可以波瀾不驚,可在他親口說來,總覺得心口像牽扯了什麼,是可憐他年紀太小便要承擔如此之多,還是擔心冰月從此將多一個情感上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