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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她從一團材料堆出來的傀儡,慢慢開始變成一個“人”。
其實裴兼一開始並不是這麼想的,她最初開始教一個傀儡說話,只是想要知道,一團程式到底能不能有自我意識——
她其實是想借著紙鳶的成長,一點一點證明她自己的存在。
可是時間越久,她自己也越混亂,到底怎麼定義自我意識呢,紙鳶這樣的孩子,究竟做出什麼事情來,她才能肯定紙鳶是有自我意識的呢?她確實學會了思考,確實學會了很多本來裴兼以為只屬於人類的東西,可是那些不都是她錄入的一個程式給的反饋麼?究竟什麼,才是屬於她自己的呢?
——再推廣開來說,即使是一個真正作為人類出生的孩子,也不過是一堆被稱為“性格”的先天機制,然後由其他人後天錄入名為“教養”“知識”“思考”“情緒處理”等等的反應機制,最後混合出的一個成品而已,又有什麼能夠證明他們真的有自己的意識呢?
她曾經長時間地盯著紙鳶思考這個問題,越思考越混亂,越是得不到結果。直到紙鳶皺著眉毛問:“我臉上有什麼東西麼?”她才猛地回過神,又覺得自己很好笑。
有什麼關係呢,那是紙鳶啊,如同她的孩子一樣由她一步一步教導著長大,認真地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一個“人”啊。
紙鳶她,當然是活過的。
裴兼把大多數自己獲得的經驗值多給了紙鳶,甚至是不到真正危急的時候一直都把她留在絕對安全的咎馬鎮,然後看著她,一天比一天更像一個活著的人。
然後在這一天,這一切戛然而止。
坐在一堆屍體邊上,裴兼取出一瓶回魂丹,雖然不在副本里面,但是吃了回魂丹會掉級的副作用還是存在的。她盯著那瓶回魂丹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拿了一粒向嘴裡塞。
傀儡返還給她的經驗值只能維持一段時間,假如她不自己處理掉這些經驗值,而是開始習慣依賴它們的話,等到失去的那一刻,很容易因為沒有心理準備而發生意外。
裴兼面無表情地一顆接著一顆地向下吞,掉級的疼痛反而給她帶來了一點實感。她總得需要一點痛覺,來告訴她這一切都是真的,而她還揹著很多的東西,還需要繼續向下走。
一直到手腕被人一把握住,裴兼才停止了機械塞藥的動作,慢慢回過神,渙散的雙眼慢慢聚焦,然後看到了奚信震驚的表情。裴兼怔了怔,終於垂下了手,餘光掃到自己的等級還剩下四十一。
“小魚……”裴兼開口的時候,才發覺自己嗓子乾啞,幾乎發不出聲音,渾身像是被車輛碾碎了一樣疼。奚信並不清楚這裡發生過什麼,但是他稍微環顧了一圈,這裡血腥味很濃,肯定算不上安全。於是他一把抱起了裴兼,順手把還在昏迷中的明鏡塞進了浮華之戒,飛快地向著遠離兩處戰場的方向移動。跑動的過程中,他聽到懷裡的裴兼做夢一樣喃喃自語了一句:
“……紙鳶死了……又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奚信的腳步一頓,腦子“嗡”了一聲:“坊主,你在說什麼?”
裴兼木然地閉上眼睛,卻沒有回答。
漆黑到近乎粘稠的夜晚終於在初升的陽光中結束了,奚信找到一塊還算鬆軟乾淨的草地,這才把裴兼放了下來,稍微平復了一下這一整夜顛簸不停的心臟。
裴兼毫無反應地在草地上躺了很久,奚信喊了她好幾次也沒有反應,過了很長時間,奚信才看到她才慢慢地舉起手,張開五指,對著太陽的方向。陽光透過指縫到她臉上,那白皙得幾乎沒有血色的手指卻因為這陽光而染上了一點暖色調。
奚信看著她鮮紅的雙眼,晶瑩剔透,一如往日一般看不出裡面的情緒,他聽到她低低的、帶著笑腔的低喃:
“現實……世界……麼……哈……哈哈……”
一股難以名狀的抽痛在奚信胸口擴散開去。
他曾經很確定,自己是為了那一顆起死回生丸才不得已留在朽木坊裡面幹活兒的,對於這個壞脾氣、惡趣味的主人,他一開始每天都有那麼十幾次想把她塞進垃圾箱,後來他也以為自己只是被欺負習慣了。可是這一刻,看著一貫嘻嘻哈哈好像無所不能的裴兼現在這個樣子,奚信卻突然覺得自己不可遏制地想要知道她到底為什麼而痛苦,起碼希望自己能夠分擔一部分。
奚信俯下身。伸出手,把裴兼拉到自己懷裡:“坊主……”
裴兼一言不發地閉上眼睛,任由他抱著,溫暖從奚信身上傳來,透過薄薄的衣服,傳達到面板,再透過面板上的神經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