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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朝達想過,如果一直和陳峻在一起,應該怎麼和父母交代。想來想去也不過一個“拖”字訣。好在他人在國外,父母也不真的瞭解他的生活;男孩子晚婚嘛,社會沒有那麼多天經地義的指責,年輕的時候專注事業,想來父母也不會反對。
而如今父親患病,卻讓這些想法的優先順序統統往後排了。華朝達迷迷糊糊自問,如果把“親情”放到學業、工作的對立面上,他應該會選擇“親情”而沒有疑惑。但如果放在“陳峻”的對立面上呢。
他沒法再想下去。那種隱隱的悲觀預期被長夜放大、拉長,直至天明。
四十七
次日小組組員見面,華朝達儘量平穩了心緒參與。陳峻看出他的反常,趁中途休息時問他,華朝達不說,陳峻也沒多糾纏,只讓他“take it easy(放輕鬆)”。
半決賽將至,組內文字和模型都已經健全得差不多了,大家商量一下,決定讓一男一女兩個組員去參加presentation(演示解說)。組裡只有一個女生Sarah,長得漂亮又落落大方,是美國人很喜歡的那類姑娘;Sarah主動問陳峻有沒有空來和她搭檔,陳峻推辭不過,便佔了剩下一個名額。一男一女、一個美國人一個國際學生、不同族裔、不同學科背景,確實是美國人擅長搞的那種“政治正確”。
Presentation環節被安排在上課後第二天晚上,租用了中校學生禮堂,由環工、環資、商學院和能源工程幾個學院的教授,搭檔當地EPA(美國環保署)官員組成評審團,佔整個專案45%的成績。散會時組員一一過來,給Sarah和陳峻打氣。組裡資料已經基本除錯完,模型執行得比較順暢;沒有人有多餘的擔心,Sarah的活潑可人本來就有極好的觀眾緣,陳峻又是面相討喜、基本功紮實、表達流暢又不花俏的實幹派,兩人搭檔,一定可以把這個展示環節做好。華朝達心裡對此也有一絲羨慕,但更多是驕傲。他想果然人們愛的都是那種自己嚮往卻難以擁有的品質,恰如他看待陳峻。
“想去哪兒吃飯?”陳峻見大家都散了,轉過頭問華朝達。
“都行。”華朝達依舊情致不高,“抱歉……我今天,有點走神。”
“什麼話。”陳峻過來安慰,他將手搭上華朝達手腕,“怎麼了,不舒服?”
“沒事,昨天熬了夜,有點緩不過來。”華朝達淡淡說了謊。
“哈,歡迎你來到‘熬了夜會緩不過來’的年紀。”陳峻隨口玩笑,他比華朝達大一屆,加上轉學補修學分和一年gap做志願者,比華朝達大上兩三歲,“說實話,現在熬夜調一晚上模型或者寫一晚上程式還能堅持,多幾晚真不行了。”
精力的衰竭是人衰老的重要象徵。兩人都正是年少,最為精力旺盛的時候,雖然能感到某些身體機能和指標較之十七八歲確有下降,但總體而言,並不是問題。陳峻沒放心上,領著華朝達往停車場走,“什麼時候想買車,我陪你去找dealer(汽車中介),我砍價很有經驗。”
“沒定呢,再說吧。”華朝達不想多想這些事情。
“嗯。”陳峻邀功不成,想想又問,“presentation那天晚上你有空嗎?”
“我那天白天考兩場期中,晚上應該有空。”華朝達點點頭,“我會去的。”
“我是說……”,陳峻開啟車門,站在門口,和華朝達隔著車身,眼神有些期待,帶上了熱度,“那天晚上,你……我,去Super Tower?”
“啊?”華朝達一愣,心中煩亂,又不願意一口回絕,便低下頭,“再……再議吧。”
整個晚餐,華朝達話都不多。鑑於他一向寡言,加上開學後便是接踵而來的期中考,壓力不可謂不大。陳峻沒太意外,間或給他佈菜,聊聊專案,不涉及私情,吃完了又送他回家。
別過陳峻,關上門,華朝達背靠著房門,心裡堵得很慌,猶如呼吸不暢。父母一天沒有聯絡他,他也不好主動打電話,讓父親知道自己已經得知此事。每時每刻,手機略微一顫動,他都希望電話響起,告訴他是“消化道問題”“年紀大了,身體不適”之類不涉及性命安全的亞健康話題,又害怕電話真的響起時,給他一個他不願接受的答案。
醫生和法官帶給人的震懾往往很相似,等待判決結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