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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自危,生恐叫這沒什麼邊際的大火燒了身。
一個個全都是老滑頭,官場之上浸淫成了精的,自是有一點風聲就能聞出味兒來,旁的手段不會用,跟紅頂白捧高才低卻順手。
他家自然不能倖免,縱使是高門貴胄,著架不住好些人眼紅,揭老底的摺子一本接一本呈上御殿之上,罪名真是要羅列到罄竹難書。
眨眼之間,叱吒風雲韓國公府跌落雲泥。
抄家那一日,是個晴天,他頭天還去姜家望了望,只隔著一條街,未上前去。當時還慨嘆,可誰知這樣快就落到自己頭上,真是報應。
來來去去的人搬了財物去造冊,他慣常用的梨花木案,幼時極喜歡的金絲鳥籠子,院子裡樹下起出來的白銀箱子,一個個自他眼前消失不見。他站在廊下眼睜睜瞧著,可是有什麼用,那些他的喜歡他不喜歡的,流水一樣全都往外送、
恨不得連青磚都掘出來。再挖上三尺地,一點蟲子渣都不放過。
府門前開得好茂盛一片山茶花,嫣紅的花翠綠的葉子,似是染了人血,他打眼瞧見,忍不住就要想,她家那時候,是不是也這樣亂呢,鬧哄哄一團底下人全都變作了烏眼雞。
他腦仁子小,從來都裝了詩書禮義經史子集,除開這些再也裝不下旁的東西,可是那張臉卻一直刻在心內哪一個角落,念念不能忘。
時常夜不成寐,夢迴之時再將她想起來,難免要覺得這人家破人亡中也有自己過錯,所以也便愈發掉進牛角尖裡,犟頭鱉一樣轉不過來彎。
大抵情之所至金石為開,連老天也見不得他這樣煩人,要好心給他設一段緣分,管它良緣孽緣,全都由著他去結果。
於是五年後,司禮監一個寒冷而孤寂的冬日,他重又遇見了她。落花映著雪,凜冽冬風裡,只一眼,他便將她瞬間蒼白的臉孔瞧入眼裡。
這叫做什麼呢,踏破鐵鞋無覓處?還是終得天恩開眼?他不知道。
要命,他真是著了魔,不然就是被鬼迷了心竅,要不自己為何不再是自己,對這樣倔強一個姑娘一見鍾情,分明蠻橫起來便絲毫不講道理。
可這世間若是事事都講求一個道理,哪裡來的那樣多痴兒怨女,戲摺子又要從哪裡追究起。少不得他受累一回,先動這個心。
他從前聽過家裡的戲子唱一段極婉轉的戲腔,依稀記得是“所有不眠夜都念你——”
坊間淫詞豔曲露骨,大家的少爺自然是不屑聽,聽過了只是思量片刻便拋到腦後。偏偏那時還覺得極虛矯,可這時想起來又用到自己身上一瞧,竟是莫名契合。
他想她入骨,以至感天動地,在五年之後,重新遇見了這人。
當是病也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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