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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享受天倫之樂的一家子,在陽光的沐浴中,誰也不說話。
經歷過述衷腸的那一晚,就像抽絲剝繭以後剩下的殘藉,變得不一樣了。
我們心照不宣地不提那晚的事。
還是我先開口的,“今天不上班嗎?”
他懶懶靠在椅背上,目視遠方,“上,到醫院來查案。”
“什麼案子?”
“車禍。”
“哦,來抓人嗎?”
“抓個闖紅燈的小傢伙。”師兄轉頭笑眯眯看我,眼中綻著溫柔的光。
他眼中的光束,媲美縷縷陽光,給人無盡的溫暖。
我張大嘴巴,手指了指自己,“該不會就是我吧?你什麼時候成交警了?”
師兄笑容擴大,揉了揉我的短髮,寵溺的聲音就在我耳邊,“傻丫頭。”
我本來在笑,可聽到“傻丫頭”三個字的時候,竟然有想哭的衝動。
聽到這“三個字”的機會不多了。
我們再度陷入長長的沉默,我想了又想,這樣心平氣和的時刻實在難得,趁此機會把想問的都問了吧,這種被蒙在骨子裡的感覺實在糟糕。
我猶豫了一下,小心觀察了眼他的神色,還是決定問早就盤旋在心裡很多年的問題,“師兄,當年你為什麼上山?”
師兄轉過頭來瞥了我一眼,又轉過頭去望著遠方,“想知道?”
“嗯。我最喜歡聽故事了。”
“並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是值得聽的。”
“嗯?”
“有些故事不太美好,應該藏起來。”
聽起來有些懸。
而且我聽出苗頭來了。
我緊張兮兮,撓撓頭髮,扯了扯師兄的衣袖,不安又怯怯問道,“師兄,我不會因為你以前是不良少年就看不起你,真的。”
師兄竟然笑了,眉稍稍挑了一下,“不良少年?我?”
“嗯,你以前在哪個堂口混的?有綽號嗎?”我又覺得有絲不對勁,“不對不對,你是警察,對了,你一定是臥底在黑幫的警察,被發現以後逃上山的。”
我為我有這樣編劇邏輯而沾沾自喜。
師兄展顏哈哈大笑,又揉亂了我的頭髮,“小東西,胡思亂想些什麼呢。”
我有些不服氣,“你還別說,你剛上山的時候,我就猜你是哪個地方來的小混混,到師父這躲警察呢。”
我掃視周圍有些蕭索的冬景,其實已經陷落在那如風的陳年回憶中,“那時我在山上發現了一個山洞,心裡很高興,心想要是警察來了,我就把你藏到這個山洞裡,誰也找不到。”
回憶到了這裡已飄出一絲感傷,師兄又猛吸了兩口煙,“我也曾經想過帶你逃跑。”
“你有想過嗎?”
“嗯。”
我欣慰一笑,“原來你有想過,這就夠了。”
“師兄,你究竟為什麼來,又為什麼走?”
“我只告訴你為什麼來,至於為什麼走,你不用知道。”他點起了一根菸,吸了兩口,之後就由著它靜靜燃燒菸絲,回憶在一陣煙霧中徐徐拉開。
“為什麼不用知道?”
“我說過,有些故事不值得聽,我也不太想回憶。”
他的表情嚴肅凝重,想必其中故事十分糾結,就連他自己都不忍撕開傷口,我又何必苦苦追尋其中真相,往事如風,至少他曾經有帶著我浪跡天涯的瘋狂想法,至於後來為何放棄,其中原因我不知道也好。
知道了又怎樣,徒留傷感罷了。
“那一年我剛從警校畢業,最血氣方剛的時候,老爺子官當得大了,什麼都要干涉,要我馬上出國,甚至連我以後要結婚的女人也安排好了。”
我動了動嘴,很想問他那個女人是不是就是方菲,但我忍住了,只是靜靜做一個傾聽者。
我想,我從來沒有這般接近師兄,真實的師兄,他剝去了他厚厚的保護色,將他的靈魂血肉坦露在我面前。
“那時想法很簡單,不想出國,不想結婚,只想和幾個兄弟一起幹番轟轟烈烈的事業,我自然不屑老爺子的安排。”
“那是我最叛逆的一年,我煩透了到哪都有特殊照顧,就好像身上貼著高幹子弟的標籤,有些人當面奉承背後挖苦……所以我喝酒打架,除了玩女人,荒唐的事幹了不少,但是無論我做什麼,老爺子總有本事把我的不良記錄消除掉,現在想想,那時的自己真是幼稚得可怕,雞蛋碰石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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