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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不解地望望傅夫人,她卻是已經知道了這樁公案,又怨又氣又痛又不敢說,咬著唇上前為傅恆額頭換了一方溼手帕,岔開道:“燒得火燙的,卻一點汗不出……原本是瘴氣痰喘,自從徵緬回來後斷斷續續好一陣歹一陣……”說著竟拿袖子掩口痛哭起來。
福康安膝行幾步跪在母親面前含淚勸道:“母親節哀。皇上親自來看阿瑪來了。——阿瑪阿瑪,您快醒醒,皇上親自看您來了!”
傅恆似乎平靜了點兒,仍沒醒。乾隆看著他,突然心頭一酸:皇室親情單薄,而他卻一向把傅恆當成手足般,兩個人共事從他當皇阿哥算起已四十多年了,更兼得傅恆稟性純良溫和,又任勞任怨為國事操勞。如今這個人人誇獎的“傅相”眼見就會撒手西去。乾隆偏身坐在傅恆炕上,輕輕叫道:“傅恆,春和,朕來了。你醒醒兒。”
傅恆彷彿聽見了一般猛地睜開眼睛,開眼就老淚縱橫,手撕著喉嚨,喉嚨口只能發出“嘶嘶”的痰聲,舌頭強直,口角歪斜,已經不能說話了。
乾隆握住傅恆的手腕,他的肢體已經冰冷僵硬,這些形容都是中風的前兆,乾隆眼眶子酸上來,幾乎要落淚,仍是強作微笑:“你放寬心,病是不相干的,朕剛剛問了診脈的御醫,他們都說只要你心裡篤信能治好,這劫難就一定能過去!”乾隆裝得若無其事的笑臉:“現在一切都好。軍機處並沒有大事;黃河的秋汛也控制住了,一切安好;清水教已經在朝廷掌控之中,很快就能剿滅了;你看看,站在你床邊的你幾個兒子都是好樣兒的,朕都會當做自己孩子來栽培……春和,朕還等你好起來陪朕去秋獮呢,上回素倫那裡進貢了老大的海東青,咱們一道去試試……”
傅恆眼角落淚,呼吸越發急促,乾隆親自拿手帕給他拭去淚水和唇邊的涎水,見他喘了半天,喉嚨嘶鳴了一陣,突然用盡全力咳出一口痰來。乾隆驚喜笑道:“好了,痰咳出來就好!叫御醫進來。”
得皇帝特命晝夜不息伺候傅恆看病的御醫三兩步衝了過來,顧不上行禮,跪在腳踏上幫傅恆清出了口中的稀涎,胡亂洗了下手又趕緊看舌苔、臉色,又搭著脈搏處諦聽。半晌後御醫回過頭來,為難地對乾隆使了個眼色,躬躬身告退了。乾隆愣著,知道御醫的意思是傅恆已經到了迴光返照的時候,一時竟不知如何接受這個事實。突然聽耳邊傳來他的聲音:“主子……”乾隆忙低頭勉強笑著:“瞧,太醫都覺著沒事了。”
傅恆的聲音低矮,眼睛裡灼然有光,大約是最後的精氣神兒被吊著:“奴才這副樣子,也不能給皇上磕頭了,皇上也不用安慰奴才,身子怎麼樣自己有數。好在,奴才並沒有什麼不安心的,人麼,總有這麼一天的。”他說著,聲音漸漸微不可聞。
乾隆咬著牙關,緊握住傅恆的手。傅恆又似清醒過來:“奴才又失態了。剛才做了好多夢,有緬甸樹林子裡的,有軍機處裡的,還有小金川上的白雪,還有早年的故人……先我還和隆兒康兒長兒說哪,說我傅恆不是靠姐姐才掙的這個地步兒。他們還不行,要歷練,要吃苦,皇上別心疼他們。提鳥籠串巷的紈絝子弟咱們富察家不出!”
一旁的福隆安、福康安、福長安早撐不住,哽著喉嚨捂著口不讓自己放聲,傅夫人更撐不住,一個人跑到窗邊哭得渾身亂顫。乾隆的淚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朕明白,朕都明白!……你放心吧,你的幾個兒子朕都會教培——就和自己的兒子一樣。你的……仇也要報……”他驀地想起福康安的話,福隆安的偷偷制止,福康安的欲言又止,彷彿都指向了一個他們不願意透露、得罪的人。他不知道是誰,可心裡隱隱有些明白,此刻悲慟已極,憤恨已極,不願讓傅恆,也不願讓自己再有遺憾。
“仇?……我的仇?”傅恆突然睜大了眼睛,半仰起身子抓住乾隆的袖子:“奴才沒有仇!……沒有仇!”他一時清醒一時糊塗,一會兒眼神又木了:“自作孽,不可活,怨不得別人,怨不得譚青培,更怨不得她……皇上但想著奴才的姐姐,就不該動這念頭……姐姐,您在天上看,皇上是仁慈皇帝,自然更是仁慈父親,您不用擔心……”
若不是傅恆已經幾近昏迷糊塗,他不會這樣說話。可事實已經一清二楚!乾隆原有的一絲絲希望都化為煙雲,他不自覺地加力握著傅恆冰涼的手腕,臉上淚水不受控制地縱橫流淌,旁邊人大氣都不敢出,眼角餘光察看著皇帝的神色,也觀察著傅恆的情形。乾隆在死一般寂靜中突然聽見傅恆夫人一聲尖銳穿雲的號哭:“老爺!——”
雖是早有預料的事,可事實發生時,還是晴天霹靂般打得眾人呆若木雞。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