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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麼想就錯了。”姬雲浮道,“鑑古這個行當可不是武俠小說,沒那麼多一劍封喉的絕招,東西就那幾樣東西,掌眼就那幾招手法,寫在紙上,印到書裡,所有人都看得到,一點都不神秘。真正重要的,還是經驗。同樣是蚯蚓走泥紋,一個浸淫瓷器幾十年的老專家和一個大學生看出來的資訊絕不相同。五脈為什麼這麼多年聲威不墜?靠的不是幾本秘籍,而是人才的厚度和經驗的累積。”
我聽出他有點看不上《素鼎錄》的意思,有些不服氣。姬雲浮笑道:“理論必須要學,經驗也必須要有,兩手都要硬嘛。有機會,咱們多多交流。”
“你沒考慮去北京發展一下?”我又問道。以他的水準,無論國家機構還是私營團體都會搶著要,就算到了海外,這種資深人士也會極受歡迎。木戶加奈也表示如果他願意去日本講學的話,她可以幫忙安排。
姬雲浮在椅子上重新換了個姿勢,笑道:“我在岐山待著就夠了,外頭的世界,翻閱資料是一回事,真的跑出去了又是另外一回事。”
“嗯?”我聽他似乎話裡有話。
姬雲浮壓低聲音道:“現在鑑古界有一股暗流,形成了造假、鑑假、銷假的一個黑色產業鏈。這條龐大的產業鏈潛在水面之下,難以把握。五脈雖然是鑑古界的泰山北斗,可在其中的關係,卻顯得不明不白。其中水太深了,我不想摻和。”
“可五脈的原則,是絕不造贗啊。”我驚道。
姬雲浮意味深長地用指頭點了點桌面:“大勢如此,五脈又如何能獨善其身呢?”
我忽然想到劉局讓我鑑定的那枚漢印,想必那件幾可亂真的贗品,也是這暗流的手筆。如此看來,他們掌握的技術,相當驚人。如果這種級別的贗品大量出現在市場上,可真的是天下大亂了。
姬雲浮道:“你知道麼?這股鑑古界的暗流,不光是在國內,還與國外有勾結——跟這佛頭的案子,還大有關係呢。”
我一瞬間瞪大了眼睛,等著他的下文。
“你還記得,木戶有三為什麼會來中國麼?他是受了‘支那風土會’的委託,而這個研究會曾經出過一本書,叫做《支那骨董賬》,裡面囊括了他們打算劫往日本的中國古董列表。”
我點點頭,這件事木戶加奈也曾經提到過。
姬雲浮道:“這個研究會,在當時派遣了許多人來中國,木戶有三隻是其中一個。即使《支那骨董賬》的目標只實現了三分之一,我國的損失也是相當驚人的。這個研究會在戰後改組成了東北亞研究所,表面上是做學術研究,骨子裡還在覬覦中國的文物。我一直懷疑,那股偽古暗流的背後,說不定就有研究所的支援。”
我聽到這裡,陡然想起來,木戶加奈跟東北亞研究所關係匪淺,需要得到他們的首肯,才能拿回佛頭,這其中的淵源,可有點說不清、道不明。我看了一眼木戶加奈,她神色如常,對姬雲浮的說法並沒反駁或辯解。
“如果能拿到《支那骨董賬》就好了,我們中國流失了多少東西,便可一目瞭然。”姬雲浮拍著窗邊的無線電臺,深深感慨道。
談話就到這裡結束了,我們各自回房去睡覺。到了第二天,我們三個離開了姬家大院,坐著姬雲浮的大吉普開上了路。吉普從大院開回到了縣城裡,到了一處書店。姬雲浮下車進去,一會兒工夫就出來了,手裡拎著一摞薄薄的書,那些冊子看起來印製的頗為粗糙。
“這是什麼?”
“賄賂。”姬雲浮眨了眨眼睛。
吉普再度上路,七轉八拐,很快來到了一片低矮的平房前。這些平房都是磚瓦房,已經頗有年頭了,平房之間的道路上堆滿了煤球、木柴、大白菜、磚瓦和殘缺不全的舊傢俱,每家屋頂都伸出一個燻黑了的煙囪,亂七八糟的電線繚繞在半空,好似颱風過後的蜘蛛網。
姬雲浮從吉普跳下車,帶著我們走到其中一戶平房門前。這一戶的門前比別家都要乾淨些,門前沒那麼多雜物。最有趣的是,別人家兩扇門板都貼著福字門神,這一家卻貼著兩個洋人的畫像,一個是高斯,一個是牛頓。這兩張畫像一看就知道是中學的教具,下面還寫著陝西教育局印幾個字。
姬雲浮抬手敲門,敲得很有節奏,似乎是某種暗號。過了一陣,一個老頭探出頭來。這老頭身子瘦弱,脖頸細,腦袋卻很大,似乎輕輕一晃就會掉下來。他是個禿頂,鼻樑上架著一副厚厚的眼鏡,其中一個眼鏡腿還是用筷子改造的。
老頭抬起頭看看姬雲浮,又看看身後的我們,語氣很冷淡:“我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