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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顧大人好不容易重新出場,用他的表字單獨做個標題
☆、安州
“子正兄,請。” 顧懷豐手執明燭,將門外那人迎進來。
範晉陽身形高大魁梧,他以黑色小巾束髮,著一件普通的青布直身,這衣衫雖舊,但乾淨妥帖,與顧懷豐的華服相比,毫不遜色。他雙手作揖,又說了句叨擾之話,這才撩起衣襬,跨進屋內。
燭火幽幽,正好攏在範晉陽臉上,映照出一張稜角分明的面龐。他生得濃眉大眼,相貌堂堂,只因這些日子的決堤之禍,被曬黑了許多,皴裂好幾道口子。
藉著手中的火光,顧懷豐自然也看到了舊友現在的模樣,不禁嘆道:“子正兄,多有辛苦。懷豐來晚了,實在慚愧。”
回應他的仍是一陣爽朗大笑。範晉陽道:“為人臣者,這些都是應當應分的,談何辛勞?不瞞晚山兄,治災一事,我做的並不甚好,如今正是焦頭爛額之際。你我二人雖有同科之誼,但公事公辦,我有何不足之處,請儘管斥責。若日後有要用到的地方,亦儘管吩咐,我定當聽命,盡力而為。”
範晉陽先自打一耙,姿態擺的如此低,顧懷豐倒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讓他將如今安州和下轄各縣的災情細細說明。
那人長嘆一聲,連說幾個不妙。他跪下,往東邊京城方向拜了一拜,口中稱道:“臣實在有負皇恩。”做完這一切,他才將實情一一道來。
顧懷豐自東向西,沿洛水一路過來,見到不少災民流離失所、舉家逃難,他心中雖早已有所準備,但真正聽到範晉陽所言時,心頭仍是止不住的震駭。
安州境內洛水共決溢四處,轄內大多數村莊被淹,死傷百姓甚多,全家斃命者不在少數,闔州人丁只怕少了一半都不止!而那些好不容易逃出來的災民,無家可歸,飢不得食,寒不得衣,慘苦情況,不堪言狀。
“真是……胡鬧!人命關天吶!”
顧懷豐再也顧不得自持的大家公子風範,他拍著桌子破口罵了一句。臉色愈發凝重,他望著範晉陽,疑道:“朝廷撥下來的銀子呢?安州衙門就沒有存糧?那些個士紳袖手旁觀?至於商家麼,莫非想要囤積居奇?”
句句問到要害之處。他亦知道,為何範晉陽要先自打一耙了,因為這事兒實在太過嚴重!
範晉陽又是一聲長嘆,他道:“晚山兄,你我身在官場,難道還不清楚那些貓膩?皇上撥下來的救災款項,一層層盤剝,真正到這兒的,能剩多少,怎麼夠哇?還有,我初到安州,不過一月有餘。就算前頭那位被砍了,但底下早就盤根錯節,他們怎可能真心聽我的?不過是裝裝樣子,隨便應付糊弄我罷了!”
末了,範晉陽不無感慨道:“晚山兄,我實在是有心無力,所以才一直盼著欽差大人到呢。有了皇命,看那些渾水摸魚之徒還怎麼敢造次!”
顧懷豐怎會不明白其中利害關係。這一路來,他煩心苦惱的,就是以上種種境況。現在,一樁一樁,皆被他料中,還真是亂入麻,怎扯得清?
他起身走到窗邊,往外看去。外面黑洞洞的,什麼都看不清,只能偶爾聽見淅瀝瀝的聲音,怕是又下起了綿綿細雨。
不知那些無家可歸的災民,會宿在何處?顧懷豐心懷憂愁,滿腦子就剩救災一事。待想到安州自家府上,他正色問道:“不知我顧家如何?若亦是事不關己、如此不堪的態度,那我第一個就饒不了他們。”
“顧老夫人宅心仁厚,早已命人施過好幾回米,亦給衙門送了好些救災錢糧。”範晉陽應道。
顧父駕鶴西去的早,留下幾房妻妾,顧母當仁不讓成了當家主母。她為人知書達理,精明能幹,憑一己之力,將顧家打理的井井有條,又好做善事,所以,顧母在安州名望極好,就連顧懷豐的幾個叔叔對她亦極為尊敬。
這寥寥幾句,讓顧懷豐略感寬慰。他道:“子正兄,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去安州。”他心下焦灼,連一刻都等不得了,怎還記得自己幾夜未闔眼一事。
果然如範晉陽所言,越靠近安州,災民越多,基本已是隨處可見。密密麻麻,或躺在路邊,或靠在樹旁,或一人抱臂,或幾人相擁,也不知是生,還是死。
軲轆嘎吱嘎吱,吵醒了一些人,他們直勾勾盯著官道上那幾輛馬車。夜幕下,細雨水光盈盈,那些眼眸幽幽發亮,就像是蒙上灰的星光,又像是飢餓許久的狼。
這一切,無聲無息。顧懷豐渾身止不住發涼,他察覺到一股沖天的怨憤,縈繞周圍,經久不散,壓得他極其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