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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然不動聲色的看著她,神色莫測,很輕很輕的笑了一聲:“時間還是有用的,至少看起來,你不會再找我拼命了。”
洛遙後退了一步,他的手順勢滑倒了她的小臂上。
“拼命有什麼用?”她仰著頭笑了笑,竟有一種豁出去的大無畏感,“過去就是過去了。你還來找我幹什麼?”
“商雙羊尊,米芾的《離騷經》,顧愷之的《女史箴圖》,還有敦煌壁畫的拓片。”他微笑著一句句說過來,“還有什麼?我的記性不大好,你那時候還對我說過想看到什麼?”
他的記性堪稱完美。那些東西,她也不過隨口提了提,甚至忘了自己還有說過《女史箴圖》——那件超級國寶,國寶中的瑰寶。可他全記得,他找回來了。
這個今天並沒有對範館長提起,不然她懷疑老頭會當場暈厥過去。
可她真的不在乎了,點漆般的眸子裡,竟沒有絲毫的溫度,只是冷冷的看著他:“和哦我有什麼關係?”
她如今拿著一份穩定的工資,工作愜意,每天不忙也不閒,那些熱血、那些雄心,早就全沒了。
展澤誠終於放開她:“三年了,你還忘不掉麼?”
他的語氣一點點加重,有一種內在的張力逐漸在兩人之間撐開,彷彿淋漓盡致的展現他們之間的掙扎。
他的臉依然英俊,卻陷入陰霾,唇角抿起如刀鋒:“古人守孝也不過三年,你還要我等多久?”
守孝三年……這句話真是提醒了她。
因為真的太冷,洛遙的手指正蜷曲著有些僵硬,聽到這句話,卻彷彿被激怒了,手就這麼抬起來,甩了一巴掌過去。
清清脆脆的一聲,她不知道自己打的有多重,可是路燈這麼亮,她很清楚的看到,他的臉頰上有淡淡的指印開始浮現出來。她的動作並不快,他也明明可以躲開,可他沒有,連臉都沒有偏過哪怕一寸一厘。
掌心有火辣辣的疼,洛遙忽然覺得很累,她認命一樣看了眼不怒不喜的展澤誠,將頭埋在圍巾中,彷彿小小的鴕鳥。
“你到底想怎麼樣?”
他眉梢微微一挑,語氣強硬:“重新開始。”
“你也知道是重新開始了?”洛遙的聲音低得像是自言自語,迫得他傾身靠近她,臉頰似乎都彼此貼著,他才聽清她在說,“你簡直是在做夢。”
聲音輕得像是雪花飄落,可是他確確實實的聽清楚了,透著一股子的狠厲勁兒,竟和三年前一模一樣,從未改變。
展澤誠驀地放開她的手腕,那雙眸子深不見底,猛然就叫洛遙想起了他以前那對單眼黑曜石袖釦。他什麼也沒說,直到他的車子開過自己身側,洛遙才恍惚著移動步子,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可車子停下來了,他將車窗半開,那句話順著北風鑽進她的耳中,洛遙聽得不是很清楚,許是她從心底不敢去聽。他好像說了句:“我不是來犯賤的。”
或者以她瞭解的展澤誠,他還會加上一個期限,然後讓她想清楚。她不必去想,真的不必,酒勁開始上來了,有暖暖的感覺在身體裡跳躍。她很快的回家,她仔細的將鑰匙和包掛在玄關的掛鉤上,費力的扯下鞋子,整齊的排好。這才發現一手的汙泥,原來鞋面上竟然沾了那麼多泥。
最後躺在床上的時候,也不知道酒精作用過去沒有,就這麼把看了兩年多的講解稿高高的舉著,她幾乎已經把頁邊翻爛了,看樣子還得去再列印一份。這麼破破爛爛的一本講義,卻彷彿是她的聖經,睡前她總是要仔細的讀上一遍。
“商晚期的貯酒器,是我國現已發現的較大的方尊,高。厘米,重。公斤。此尊造形簡潔優美,採用線雕、浮雕手法,把平面影象與立體浮雕,器物與動物形態有機的結合起來。整個器物用快方法澆鑄……”
“宋代哥釉瓷釉質瑩潤,通體釉面被粗深或者細淺的兩種紋線交織切割,術語叫作“冰裂紋”,俗稱金絲鐵線……”
她已經將每句話都記熟,每天都會在各個展廳裡說上幾遍,可她真的不放心,就怕到時候忘了,然後一個字也記不起來。就像碩士論文答辯的那一次,就這麼站在臺上,明明還能提示自己,可她真的忘了該說什麼,臺下全是教授,還有師弟師妹們,她皺著眉頭,想下一句是什麼,可是真的全忘了。
臺下坐著的那些學者教授當中,本來該有一雙如新月般細長而祥和的眼睛的,她會鼓勵的望著自己,總是對自己充滿信心,然後淡淡的吩咐她:“白洛遙,論文你好好做,我對你很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