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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不為難這書呆子了,胡順官茶喝了半盞,話就出來了:“是不是採菊姑娘讓你來找我的?為了借錢的事……”
“你……你都知道了。”王有齡尷尬地直抹汗,嘴裡叨咕著,“採菊也真是的……真是的……”
“這也不能怪她,好歹她也是名門之後,雖說她家現在是落敗了,可怎麼說也是做過小姐的人。跟你定親也有好幾年了吧!你官也捐了,就差補個缺,找個實位上任。你讓她怎麼不著急?”
說起來,胡順官跟採菊姑娘家裡倒還真有幾分淵源。
她家落敗的時候,抵押借貸一干事宜全是從順官手裡過的。他是眼睜睜地看著採菊家裡一點點落敗,到如今跟個平民百姓差不多。採菊她娘讓閨女跟王有齡定親,就是看中他有官身,他日一旦投供補缺便是名副其實吃皇糧的人。採菊跟著他,說不定能帶著孃家人東山再起。
一句說不定,就這麼定下了一個女人的一生。
怎奈這幾年,王有齡在家中坐吃山空,補缺的事更是提都不提。叫採菊怎生不著急?知道王有齡愛面子,憤金錢,採菊也是實在沒辦法了,才腆著臉來跟順官商量此事。
怕王有齡面子上過不去,胡順官索性直截了當地問了:“你去投供補缺,大約需要多少銀兩?〃
人家都把話說到這分上了,再裝下去實在不像,王有齡垂著首囫圇道:〃交補缺的銀子,上下打點,再加上旅費花銷——總要五百兩銀子吧!〃
五百兩?胡順官心頭一緊,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接著忙問:〃有齡,你可願意借貸?〃
王有齡微微一愣,隨即苦笑,“前幾年捐官就把家裡幾代人留下的那點田產變賣得差不多了,自打捐了那官以後,這幾年,我既沒任可赴,也沒什麼旁的營生。如今家裡差不多一貧如洗,借貸?哪個傻子肯借貸給我?”
採菊正是知道這點,才叫他來找順官,希望順官能看在多年鄰里的分上,借出這五百兩。可惜即便順官有此心,錢莊到底不是他開的,一個跑街的夥計而已,如何做得了東家的主?
說到痛處,王有齡不想再多談。目光無意識地瞟到茶館門口,那門邊坐的兩個叫化子好奇怪,客人進進出出,他們既不伸手要錢,也不拿碗討飯。
這兩人是做什麼的?
言有意從未如此狼狽過,即使在死了親爹跑了孃的悲慘童年,他也不曾穿著一身充斥著死魚味的破衣裳蹲茶館門口——像個叫化子似的——不!他根本就是一個等著別人賞口飯吃的叫化子。
那位尊貴的四小姐也比他好不到哪裡去,筆直地靠在茶館門邊,她倒是很想有尊嚴地站著,可虛弱的身體也要允許啊!
“都這會兒了,還捨不得那點首飾。”言有意小聲咕噥著,到底還是被耳尖的四小姐聽了去。
她也不吱聲,懶得跟他計較,也確是沒有力氣再用於鬥嘴上了。飢餓的滋味,有生以來她還是頭回品嚐——確實難受。可脖子上這塊祖母綠對她來說意義非凡,若就此弄沒了,她實在過不了自己這關。
正想著,忽然有雙布鞋停在她的面前。順著鞋往上瞧去,她驚呆了……
四小姐的反應引起了言有意的好奇,什麼人什麼事能讓老闆感到驚訝?從現代墜入西湖,一墜就墜回百年前的清朝——如此匪夷所思的突發事件,四小姐都泰然處之,這世上還有能令她掉下巴的事?
他順著四小姐的目光向上望去,“我的媽呀——”
不是媽,眼前這人可不是跟別的男人跑掉的他的媽,而是他的媽的兒子的老闆的男友!
“韋先生!”
言有意下意識地喊了出來,話音已落,他才想起來,身處清朝的他們怎麼可能見到穿著長袍馬褂,梳著條大辮子的韋先生呢?
再瞥一眼四小姐那迅速變幻的神色,言有意趕緊跟那人道歉:“不好意思,認錯人了。”言下之意:你快點滾出我們的視線吧!
偏生那人傻得看不出他的“言下之意”,腳步不但不挪開,反而朝他們更近了幾步,居然蹲下來了……
原本坐在裡頭的王有齡瞥見兩人乾裂的嘴唇,不知哪塊心為之一動,端著自己剛要的茶水來到了門口。蹲下身,他將茶水遞了過去。
“喝口茶,潤一潤吧!”
四小姐動也不動,只是痴痴地看著他,一直一直看著他,似久別重逢,更像劫後餘生的相見。
她這樣的眼神,這樣的舉止,這樣的神態叫王有齡失了主張,端著茶壺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