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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預設了。
“還有,武王戰勝段紂王以後,偃武備而治禮樂,倒載干戈,表示不再用它,請問先生,時至今日,漢王能偃旗息鼓嗎?這是不可之四。”
劉邦的頭慢慢垂下了,酈食其也面有難色。
張良站了起來,在席前來回踱步,繼續侃侃而談:“漢王能像先王那樣將戰馬放到華山,敢向天下表示不再乘用嗎?這是不可之五。同樣,漢王能效法先王,讓牛在桃林的山谷中歇息,不再運送軍糧嗎?這是不可之六。”
張良一席話,轟毀了近年劉邦想分封諸侯的幻想。讓他清醒地認識到自己的困難處境和有限力量。但他仍然覺得張良的六點詰難,並未曾使他徹底折服,他仍不服輸地說:
“話雖如此,子房,當前分封六國諸侯,最根本一點,還是想從多方面牽制項羽。不然的話,將何以度過目前的難關?”
酈食其在沮喪中便抓住了反駁的關鍵;“漢王說得對,現今最緊迫的,是要聯絡更多的人與漢王一道,共同戰勝項羽!”
“先生說到要害之處了!”張良激動起來,“要天下豪傑與漢王共取天下,可是,問題恰恰在於,天下眾多豪傑拋開父老妻兒,離開祖先墓地,告別了鄉土故舊,來投奔陛下,不過是盼望成功之後,能獲得尺寸的封土。如果漢王把土地全部封給了六國之後,這些立有戰功的人,還有什麼希望?還能靠他們去打天下嗎?值得漢王深思啊!這就是第七個不可。”
酈食其突然想到了一個可以擊中張良要害的問題,他也站了起來說:
“我還有一個難以理解的問題,請教子房。”
“請講。”
“我聽人說,子房先生曾竭盡全力擁立韓王成,還差點為此丟了性命。而今,又偏力說不可立六國之後,先生之言與行何其相悖也!”
高陽酒徒的這番話,的確揭開了張良心靈深處那塊血淋淋的傷疤,頓時他的臉唰的一下變白了。那一幕幕雖然過去但永遠不會暗淡的畫面,又一下子浮現在他的眼前,令他羞愧難當,令他痛心疾首。人的一輩子不可能不幹錯事和蠢事,然而沒有那一件往事,有他竭盡全力去輔佐一位昏憒卑鄙的韓王,更使他感到畢生蒙受莫大的恥辱。沒有想到酈食其今天竟然利用這件事來攻擊和嘲弄他。不過他轉而一想,這件事天下皆知,也沒有什麼可隱瞞的,君子之過如日月之蝕,讓他說去吧!
張良坦然大笑起來。
他對酈食其誠摯地說:“先生真不失為一辯士,能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可是先生聽說過一句民諺吧,這就是‘吃一塹長一智’,我今日之所以力勸漢王不要再立六國之後,正是因為有昔日慘痛的教訓。當今分封六國之後,如果項羽不強大倒也罷了,如果項羽更加強大,六國只有折服於他,倒向他的,還能老老實實來向漢王稱臣嗎?這是不可之八!”
劉邦剛扒了一大口飯塞在嘴裡,猛地吐了出來,指著酈食其罵道:
“你這個魚木腦袋,滿肚皮的書算是白讀了,差點誤了老子的大事!”
酈食其此時情緒沮喪,面如土色,靈魂生竅,他生怕劉邦一怒之下砍了他的腦袋,六國相印的美夢沒有做成,反而成了一個冤鬼,忙跪地叩頭說:
“漢王息、息怒,臣、臣原、原是為別的事而來,聽漢王說起分、分封,便亂叫附和,差點誤了大事!”
劉邦問:“你有什麼事要稟報?起來說吧!”
酈食其站起來說道:“臣本以為,今燕趙已定,只有齊還沒有攻下。如今田廣控制著千里的齊國土地,田間率領著二十萬之眾盤踞著歷城。田氏家族十分強盛,背靠大海和泰山,憑藉江河之險,南邊又與楚相近,他們狡詐多變,漢王雖然派遣了幾十萬軍隊北上,看來也不是一年半載可以攻下的。請漢王准許我帶著陛下的詔書,前去說服齊王歸順。”
劉邦掉過頭來看著張良:“子房以為如何?”
張良點頭表示讚許:“廣野君的建議可行,當今之計就是要使楚之外的一切大小諸侯,都來歸順漢王,共同反楚,何愁項羽不敗。”
劉邦叫酈食其快把金印拿去銷燬,然後即日起程北上。
酈食其剛走了出去,劉邦和張良便得到一個令人驚喜的訊息:亞父范增因為背上的毒瘡迸發,還沒有走到彭城,就死在了回鄉的路上,沒有能夠回到故鄉居巢。
范增之死使劉邦去掉了一個心腹大患。最近劉邦向項羽求和,頭一個最堅決的反對者就是范增,他竭力鼓動項羽佔據敖倉、攻打滎陽,制劉邦於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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