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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眉娘驚喜地跳起身來:“是……吐突公公!”
“是我。”吐突承璀微笑答應。盧眉娘離開大明宮時,吐突承璀還沒當上神策軍左中尉,所以她仍用老方式稱呼他。要是換了別人,吐突承璀肯定覺得受到冒犯,即使不當時撂下臉來,日後也必須算賬。可是從她嘴裡這麼喚出來……他只感到無比親切。
“眉娘,你真是一點都沒變!”
吐突承璀悲喜交加地端詳著盧眉娘,尤其是她那兩條細若柳葉的秀眉。元和年間,女子的妝容因襲胡風,時興赭眉黛唇,將一對眉毛越描越濃,越畫越粗,早就見不到盧眉娘這樣清淡的細眉了。只有她沒變。
她當然也不可能變。因為當年先皇賜名給她,就是因為這兩道惹人憐愛的天然秀眉。所以,她才叫作眉娘啊。
往事歷歷在目,彷彿一下子都從記憶的最深處跳出來。
“吐突公公說笑,都十多年過去了。眉娘……老了。”
“你老了?怎麼會?”吐突承璀連連搖頭。不不不,如果說這世上有什麼是不會衰老的,那麼今天吐突承璀必須要說,只有眼前的盧眉娘始終如昨,一成未變。
不僅僅是那雙秀眉,還有她的歌聲,她的繡技,乃至此刻綻開在她臉上的、嬌憨質樸的笑容。這一切的一切,只能讓吐突承璀產生錯覺,彷彿時光永遠停留在了貞元二十年——那最後一個春天裡。
那時先皇還在東宮當太子,且已當了整整二十五年,看樣子還得繼續當下去。
吐突承璀時任太子東宮的內侍總管,因辦事利落且忠心耿耿,深得太子殿下的喜愛。東宮裡的其他人也都喜歡吐突承璀,這些人中包括了太子的長子、廣陵郡王李純。
那年,吐突承璀和李純同為二十七歲,李忠言二十五歲,而盧眉娘才十四歲。
真不可思議啊,他們都曾經那麼年輕過,而且有過真正的快樂。儘管非常短暫,又摻雜著各式各樣的煩惱,但快樂畢竟是快樂。
在此後的漫長歲月中,經過了無數遍回想之後,吐突承璀終於琢磨透徹了一個道理:他們的快樂之所以那麼脆弱,原因在於,這些快樂只屬於東宮。當東宮不復存在時,他們的快樂也就一去不復返了。
當今聖上很早就下旨,冊封后的太子不住東宮,而是搬入大明宮中的少陽院居住。表面上看,是為了更好地管教太子,讓太子直接跟隨在父皇身邊,儘早培養處理政務的能力,同時也能增進皇帝和太子之間的父子感情。但政治老手們一眼就能看穿,這其實是李唐皇朝愈演愈烈的父子相爭的必然後果:皇帝對太子的猜忌之心更甚以往,所以乾脆把太子圈禁在大明宮中、自己的眼皮底下。從今往後太子將更不可能結交外臣,發展自己的勢力,也就無法構成對其皇帝老子的真正威脅了。
然而,只有吐突承璀才懂得皇帝最深的心思——皇帝是想讓東宮徹徹底底地死去,變成一座廢墟。唯如此,那座活著的東宮才能永遠地儲存在他的記憶中。
“吐突公公?”是盧眉娘在叫他。
“眉娘?”
“你怎麼會到廣州來的?”
“我是專程來看你啊。”
“真的?”她歡喜得滿臉紅光,幾乎要雀躍起來,馬上又蹙了蹙眉尖,嬌嗔道,“不可能……你騙我。”
“哈哈哈。”吐突承璀放聲大笑起來,笑了好一會兒才停下,溫言道,“不管是不是騙你吧,總之我來了。眉娘,記得那時我將你送出長安城南的安化門,在清明渠的碼頭登船去往大運河,已經過去十一年了吧?”
“十年,多四個月零三天。”
吐突承璀很訝異:“記得這麼準?”
“我是一天一天算的。”
“哦,為什麼?”
盧眉娘笑而不答,兩條細眉彎得更加俏麗了。看著她的樣子,吐突承璀心頭一酸,便道:“眉娘,咱們分別了那麼久,我有許多話要問你。你是不是也有話要問我?”
“當然咯。”
吐突承璀慷慨地說:“好,你先問。”
盧眉娘想了想:“唔……李忠言公公可好?”
“他呀,好著呢。在豐陵,日日夜夜陪在先皇身邊。”
“啊,那敢情好。”
“誰說不是呢,清閒,也沒那麼多煩心事。”
盧眉娘沉默。
“嗯,沒別的要問了?”
“還有……”盧眉娘吞吞吐吐起來。
“還有什麼?”
“還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