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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辰打了個哆嗦,這可是深秋了啊,裹兩件衣裳都涼。這個虎啦吧唧的小元,真當自己是銅皮鐵骨不成?他抓起地上的衣褲,朝爬上岸正搖頭甩水的小元扔過去:“你練成了鐵指功,有沒練成不生病功。”
“切,你們幾時見我病過?從小到大,我連傷寒都沒染上一次。”小元隨便撿起一件衣裳,胡亂擦了擦身子,卻不爭氣地打了個噴嚏。
“我可以假裝沒聽見。”孤辰白了他一眼,“趕緊穿上。一會兒阿豹來了,不得羞死你。”
“她羞我?我不揍她屁股就是她走運了。”小元一邊穿褲子一邊憤憤道,“你瞅瞅如今啥時辰了?明明是這死丫頭定的時間,要過她的生辰,自己到沒影兒了。”
孤辰四下看看,河岸上除了他跟小元,以及那條還在地上蹦躂的魚,沒別的活物了。
蜿蜿蜒蜒的天星河上,除了粼粼波光與掠過的飛鳥,連一隻小舟也看不見,一直是孤辰很大的嚮往,聽說河上有很大的船,大得能搭起好多層的樓臺,用七色琉璃包裹住的燈火點綴其中,天宮仙境似的遊走。還有許多長得奇奇怪怪的異國人,將稀奇的玩意兒裝滿船艙,一路叫賣。也有一些本地的小船,停靠在不礙事的地方,船裡支起炭爐,就著現撈起的魚,抹上特製的醬料,烤得吱吱冒煙,香飄四里,引得岸邊的人不得不停下腳步掏錢解饞。微寒的秋意裡,嚼一口甘香鮮美的魚肉,再送一口暖暖的燒酒,看河面上燈影閃爍,天水一色,聽唱曲兒姑娘鶯語婉轉,輕彈琵琶,真是人生中最愜意的享受。
當然,這些“聽說”,都是來自阿豹和小元。小元最愛跟孤辰講哪個英雄一把單刀解決了一窩賊寇之類的事,阿豹就最愛描述她在哪裡吃到了怎樣的珍饈佳餚,繪聲繪色,直把兩個愣小子聽得口水長流,彷彿順著阿豹的每個字眼,就能抓到香噴噴的鵝腿。
孤辰九歲那年,在這條河邊遇到了兩個在河水裡撲騰的倒黴蛋,一男一女。小丫頭已經被嗆暈了,架住她往岸邊遊的男孩並不像會游泳的樣子,一隻小舟孤單單地靠在岸邊。這片蕭瑟的河岸除了孤辰,幾乎沒有人會來。男孩不呼救是對的,還能省一口力氣爭取讓自己多浮一會兒。
阿爹曾非常嚴肅地告誡孤辰和明昊,他們需要學習的人生第一課,便是心無憐憫,見死不救。那天,他命令兄弟倆將這八個字抄上一千遍。
心不在焉的孤辰,抄了一千遍,字也還是在紙上,沒寫到心裡。
他猶豫了一小會兒,跳進了河裡。
“看你個兒挺小的,沒想到力氣滿大。”小元白著一張臉,咳出幾口水來,感激地錘了他一拳,“你叫啥?咋一個人跑這兒來了?他們都喊我小元,就住東門邊的棗子衚衕。”
孤辰報了名字,卻沒敢說自己住哪兒,胡亂編了個地方。
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的小丫頭,也悠悠醒轉過來,可她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謝過救命之恩,而是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嘴巴,罵了一聲:“沒用!”真抽,嫩白的臉上飄起紅紅的指印。
這舉動真真是應了她的名字,好好的一個娟秀丫頭,非跟一頭小豹子似的粗野。
幸而是夏天,三個落湯雞似的孩子坐在河岸邊,誰都不敢用這個狼狽樣子往家裡去,只好耐心地坐在陽光裡。烘衣裳的過程裡沒別的事可幹,只有閒聊。
小元說他是追著他走裡落跑的雲雀兒來到這裡的,這小沒良心的,天天好吃好喝地伺候著,卻總還想奔去更高更遠的地方。接過,雲雀兒沒追到,倒是看到了河裡的阿豹。
當阿豹面不改色地說自己是古三麻子的女兒時,小元的眼珠子差點瞪出來。孤辰當然不知道古三麻子是誰。那個幽靈般橫行在各個水域的賊寇,與官府玩了多年的貓捉老鼠的遊戲,至今仍逍遙法外的種種,他一個生活閉塞的孩子怎會知道。
孤辰還是不很明白,問阿豹:“你爹究竟是做什麼的呀?”
“搶錢搶糧。”阿豹眨了眨又黑又亮的大眼睛,“江河湖海就是我們的家。船走到哪兒,我們就搶到哪兒。”
“那你們豈不是壞人?”孤辰撓撓頭。
“我怎麼知道我們是不是。”阿豹撇撇嘴,“反正我爹說了,颳風下雨不搶,老弱病殘不搶,良善忠義不搶。別人說我們是賊,那就是賊,是好是壞都不打緊。”
“那你一個人跑這兒來幹嗎?”小元奇怪地問,轉即有點緊張,“還是你爹就在附近?”
“我爹離這兒遠著呢。我是從船上偷跑出來的。本來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學……”阿豹突然紅了臉,沒再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