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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芡說完這句抬頭看著容軒,臉上有一絲不容置疑的神色。
容軒苦笑:“是啊,沒有私心,何以成就天下。”
何謂雙全。世間焉得。
從一開始自己就不該想要兩全。是自己要的太多,才什麼都沒留住。
容軒笑著看向跪伏在地上的流芡心道,好個伶俐的人,他是從何時開始知道自己想要這天下的?
“軒兒,你不是個好戰之人,不會有想要一統臨都的野心,千字帛交給你,父王很放心。”
父王的話語依舊在耳邊,自己的心境卻變了。不論是因為對衛國朝夕之間被滅的感慨,還是出於對景國的憎恨,抑或是因為想要保護容地的一方百姓。
他想要這天下。
龍椅下百官臣服,萬民愛戴,護得一方疆土永樂安寧,那是父王的心願,也是容世子的。容世子固然是願意要那天下的,可是容軒呢,想要的是什麼?容世子坐擁著這容國江山,那他容軒又有什麼?
捏著衣袖抓住的滿是虛無,心裡沒來由地一陣發慌。
“靖將軍呢?”容軒忽然問道。
流芡答道:“方才殿下讓他先回了世子宮,現下可能已是睡下了……殿下?殿下!”
廣袖紅衣揚揚一甩,連斗篷也顧不得披上,獨自快步向世子宮走去。
好想見他。
“殿下——世子殿下——!”身後是抱著斗篷急急追趕的流芡。
終是覺得走得太慢,腳步越來越快,茜紅的身影在偌大的容宮中飛揚起來。
我失了顏都,丟了容敏,傷了母后,負了玄月,若是連你也不在身邊,我該怎麼辦?
思前想後,左右我最想要的,不過是有你在身邊。
寢殿的燈亮著,容軒心裡微微一寬,著急地推開木門,進了寢殿匆匆循著燈光找去。
“無涯?!”
室內一陣暖暖的氣息撲面而來。繞過屏風,那身熟悉的霜色衣衫就坐在眼前。無涯手裡卷著一本書,安靜地坐著翻著書頁。內室裡只能聽到容軒略顯急促的呼吸聲和無涯翻動書頁的聲音。容軒暗自心裡一暖,連日來入夜前提前備好炭火的人,果然是他。
無涯已經換下的外服,雪白的褻服讓他看起來微微有些單薄。冠發披散下來,墨色的長髮在腦後小束著一根同樣雪白的絛帶。獨瑕玉笛放在桌上,燭光地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容軒推門進來帶了一陣寒風,無涯微微縮了縮肩膀,沒有回頭。
“回來了?”
尋常的口吻,彷彿一直如此。入夜了會有人替他備了炭火,不至於他夜裡受涼。語氣有些淡薄,讓容軒一時間不知道該回什麼才好,木然地回了一句,走過去坐在他身邊。無涯沒有說什麼,只是安靜地看著書。容軒打量著燭光底下無涯的臉,雖然是繃著顏色,到底還是被暖暖的燈黃映得有些溫柔。
就這樣安靜地過了兩刻,無涯終於放下手中的書準備起身。
“無涯。”
“世子殿下有什麼吩咐?”
容軒咬了咬唇,往前一步湊近他,緊緊抓住他的衣襟,想要說些什麼,卻一直噎在喉嚨中,發不出聲音,直到無涯伸手將他的手拉下。
“那天!”容軒看他就要轉身,立刻開口喊住他,無涯微微轉過頭來,等著他的下文,“刀劍的事……我……”
“睡吧。”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斷了容軒繼續說下去的機會。
“對……”忽然咬住唇,生生地把“不起”兩個字嚥了回去。他是容國世子,有什麼理由要他道歉的。他能理解就好,若是不能理解,不強求便是了。
“顏郎他……”容軒繼續說道,提到顏都,他看到無涯的身子微微一震,“顏郎他,四年前就死了。”
恍惚間似乎聽到有誰輕輕嘆息了一聲,然而無涯未動,那聲是誰的嘆息?
“顏郎他,四年前就死了……所以……”
北門前,他讓我回宮的時候,那個一身水藍衣衫,永遠對他眉目柔情似水的少年就不在了。那個年年盼著來年杏花雪滿枝頭的紅衣少年,約摸也是在那時候就死了。
所以。
“所以……”
所以說好一起過冬,你此時便留在我身邊,不要再走了好不好。
屋裡安靜得有些窒息,兩人皆是佇立著,誰都沒有再講話。
“冷。”良久,容軒輕聲道。
“末將再去替殿下取床被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