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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銳不知道要去哪裡,便抱著膝蓋坐在門口,仰頭看著天光一點點發亮,不知不覺睡著了。
第二天是被人推醒的。
程銳睜眼,陽光太亮,直接刺過來,讓他下意識地抬手遮住。姜徹揹著光彎下腰,問他怎麼了。
腦袋很重,嗓子疼,發不出聲音。耳朵捕捉到他的話,眼淚就刷刷地流了下來。程銳抱住他的腿,像小時候那樣把臉埋進他的衣服裡。
姜徹輕輕摸著他的頭髮,等他的肩膀不再發抖了,才說:“臭小子,我快累死了,進屋哭去。”
程銳聽話地站起來,自背後抱著他,鼻尖嗅到消毒水的氣味。
姜徹一手提著飯盒,一手掏出鑰匙開門,身上掛著程銳進屋。把飯盒放好,窗簾拉開,外頭的陽光傾瀉進來。姜徹打了個哈欠,帶著程銳一頭栽在床上,尋了個舒服的姿勢,閉上眼睛說:“天大的事先讓我睡一覺,醒了你再說。”
程銳沒有動,枕著他的胳膊閉緊了眼睛。
兩個人一直睡到下午才起床。
程銳洗了把臉,倚在門框上看著姜徹在走廊上做飯的背影。
“煮麵條,待會兒想吃了你自己盛一碗,”姜徹一邊將胡蘿蔔切成細絲,一邊絮絮叨叨地說,“我還要出去,這幾天都不在。我把鑰匙給你,下次別傻了吧唧地在外頭等,大冬天的,你傻啊?感冒了吧。一會兒去慶哥那兒讓嫂子給你開點藥,錢放在枕頭邊兒上。她要是不要,你就意思著留一點,不能老是不給。吃了藥回來再睡,你有點發燒。”
程銳揉揉發疼的太陽穴,沒說話。
到底姜徹也沒有問他為什麼過來,又為什麼哭。
在姜徹這裡昏昏沉沉睡了好幾天,程銳才回家。他知道姜徹肯定已經打過招呼了,媽媽和邵為均正在客廳裡看電視,也沒有說話就進了自己的房間。
前些天攤開的寒假作業還擺在書桌上,撐著腦袋寫了兩頁,因為太困便又躺到床上去,卻睡不安穩。
停了一會兒,有人推門進來,把被子攤開給他蓋上,掖好。程銳閉著眼睛,感到那人涼涼的手碰了碰自己的額頭。
房門很快又輕輕合上。客廳裡的電視聲也小到聽不清了。
程銳翻身將自己埋進被窩裡,又想哭。
“不能吃肉,蔬菜要切成絲,和麵條一起煮爛。最好喝麵湯,不能加雞蛋。他已經不知道飢飽了,只要喂就吃,所以一次只能一碗。半個小時翻一次身。隨時有情況都要趕快叫醫生。每六個小時吃一次藥。晚上記得守夜,留意他的動靜……”
姜徹頭一次發現自己空空如也的腦子裡居然能塞進這麼多東西。
姜老頭躺在病房裡,整個人是乾枯蠟黃的。眼眶深深地陷下去,顴骨高高地凸出來,褐色的面板裹著尖峭的骨頭,只剩下一層皮。姜徹坐在一旁,每停一會兒就要讓他仰頭把唾沫吐出來,擦乾淨。
姜老頭一輩子餐風宿露,在錦川的山間林裡奔波,愛仰著脖子大笑,整個人會彎成一條硬朗的弧。抽旱菸,手指被燻成黃色,指甲縫裡常年帶著土。雖然瘦,但渾身都透著股蓄積待發的勁兒,隨時都能彈出去似的。但人老了就是老了,神仙都沒辦法。姜老頭沒有,姜徹更沒有。
姜徹把糖水吹涼,一手扶著他,一手拿勺子喂,說:“師傅,張嘴,少喝一點。”
他大概聽不到,只是下意識地讓嘴巴開啟一條縫。渾濁的眼睛上蒙著一層淺淺的灰,看著乾涸了,眼角卻總是積著淚。
姜徹餵了兩口,把流在下巴上的擦乾淨,放下碗說:“師傅,明天就是小年,慶哥拿了些點心,挺好吃的。玲姐和枝姐家裡都要忙,今天不能過來。今年得在醫院過了。等到了春上,一暖和,咱就回家。”
姜老頭張嘴,無意識地“啊”了兩聲。
病房裡只有他們兩個人。姜老頭的大女兒巧玲身體不好,整天吃著藥,白天能來一會兒。二女兒巧枝,姑娘還小,晚上也離不開。一過年,病房裡的也都回去了。不過這樣很好,晚上可以睡床,要不然只能坐在凳子上。
姜徹打了個哈欠,看一眼窗外深藍色的天,趴在床邊枕著胳膊想眯一會兒。醫生該來查房了,會叫醒他。
姜老頭睜著眼睛,恍惚地看著白色的天花板,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口水沿嘴角流下來,溼了一小塊枕頭。
屋裡很安靜。
臘月二十三,在錦川來說已經算是過年了。
程銳起床,聽見客廳裡叮叮噹噹的聲音,一推門,見邵為均站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