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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半刻,顧相檀已是汗如雨下,他撐著落了筆,而蘇息在一旁終於嚎啕大哭起來。
顧相檀對同樣流淚滿面的安隱說,“方丈到了嗎?”
安隱慢慢點頭。
事關靈佛出世寂滅,一向以此為己任的相國寺僧眾自是早有預示,十天前便已出發,前一刻剛到府外。
沒一會兒,一身披袈裟的耄耋老僧便悄無聲息地進得室來,對上顧相檀渙散的眼神,觀世方丈無奈地宣了一聲法號。
☆、重來
顧相檀淺笑地望著老和尚,恭敬地喊了一聲,“方丈師傅……”
觀世方丈即便已歷經幾代活佛更迭,如今得見顧相檀如此,眼中依稀顯露出絲絲遺憾來。
顧相檀將捏在手中的薄紙顫顫地交了過去。
觀世接過,忽的叫了他一聲。
“醒之……”
醒之。
當日顧相檀七歲離家離京,顧家主母抱著兒子殷殷低語,仿似早已料到最終陰陽相隔的下場,只苦於再無法得見親兒長大成人。
回到相國寺後,觀世方丈便為顧相檀題下二字:醒之。
顧相檀記得當時自己茫然問道:這是我的表字嗎?
觀世方丈望著顧相檀雙眼,說:你若受戒,這便是你的法號,你若未能……到得弱冠,這便是你的表字。
片刻方丈將那幅字交道顧相檀手裡,鄭重道:盼你能醒之明之,忍之慎之。
如今,顧相檀再聽得這聲喚不由微愣,繼而苦笑開來。
“我雖自認沒有負天下……沒有負大鄴,但我卻負了佛祖,負了師傅,負了……您,更負了……”
那個人。
方丈的告誡他終究沒有上心,他明之卻醒不得,慎之卻忍不得,看不透紅塵俗世,放不下愛恨情仇。說到底,這個結果,不過是他顧相檀咎由自取。
觀世方丈搖了搖頭,“醒之,冥冥自有天意,是孽是善,皆是緣。”
顧相檀心頭一動,身子卻猛然脫了力氣歪倒下來,他眉眼漸漸變得模糊,整個天地都開始旋轉起來。
觀世方丈見此又宣了聲法號,退到床邊一角,手執佛珠,輕輕地誦起經來。
門外,蘇息和安隱早已長跪不起,聽得內室響起《地藏本願經》的低吟,蘇息一聲嚎哭,以額抵地,重重磕起了頭。
而他身後聞訊趕來早已站了滿院的達官貴人們,也不由跟著跪了下去。
大鄴靈佛,菩薩入世的化身,只有真龍才能與之並肩,趙溯還沒有坐上那九五王位,此時此刻,按祖例也該要跪,可他卻懵懵地站著,雙眼空茫,下一時回神竟直接拔腿朝內室而去。
兩旁無人敢阻,只有蘇息和安隱,兩下跳起,急急隨在趙溯身後要將他攔下。
趙溯卻一人一掌將他們甩開,不顧蘇息哭罵,衝到床榻前喝道,“靈佛不是能知過去曉未來生死人肉白骨麼?你當日如何救的趙鳶,如何救的先帝?為何你連自己一命都保不住!狗屁的菩薩,狗屁的如來!”
這話大逆不道之重,讓外室聽得的人全部抖若篩糠,恨不得挖了眼睛割了耳朵,看不見聽不得。
觀世方丈只一遍遍地搖頭,繼續默唸起超度的經文來。
而床榻上氣若游絲的顧相檀在一片黑暗中掙扎之下竟還能微微笑出弧度,他用盡全身的力氣,說出這一世的最後一句話。
“因為……我實在捨不得讓……淵清……一個人走……”
話落,桌上微弱的一星燭火,猛地滅了!
偌大的內室,只剩一片死寂,良久才響起安隱和蘇息隱忍的抽泣之聲。
趙溯靜靜瞪視著眼前徹底沒了聲息之人,片刻,雙膝一軟,終於直直地跪倒了下去!
……
趙鳶,我曾笑你痴傻,苦戀如此之人,傾其所有不得回報。
今日我才發現,我竟這般欣羨,你舍了江山舍了命。
到底得到了這一顆玲瓏心……
趙溯身形一晃,壓下胸口湧上來的腥甜滋味,端端正正地向著靈佛已去的肉身磕了三個響頭,然後重整眉目,隨著觀世方丈一同步出室外,聽他用平整的語氣昭告天下。
“大鄴第十一代靈佛,圓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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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相檀迷迷糊糊間好像聽見了哭聲傳來,他渾身痠軟,手腳都沒力,但腦袋倒是慢慢恢復了意識,眼睫顫了顫,這才勉力睜了開來。
床邊的哭聲一頓,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