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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他情願以身相替。
榮華冰冷的屍體躺在“春和”醫院的太平間。
榮升眼前漆黑一片。他是接到警察局韓副局長的電話後,一個人出來得,他沒有告訴母親和三太太。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醫院的。
榮升在來醫院的路上,他滿腦子都想著榮華小時候的模樣,眼尖心亮,不愛講話,她喜歡玩水,拿他的皮鞋當小船,放到大浴盆裡看皮鞋搖晃、左右擺渡。“船”如果傾覆了,她會發出很認真地尖叫。她喜歡玩火,拿他的墨跡未乾的詩稿往炭火盆裡扔,看火苗子燒卷香箋,還傻乎乎地一個勁地笑。當時,大太太說:這女孩兒在學“黛玉焚稿”,將來準有些才氣。沒算到,她不僅有了黛玉的才情,還兼了黛玉的薄命。
榮華生性含而不露,不善於討好長輩,周旋姊妹。很容易受到大家庭家長的冷淡和遺忘。父輩對子女多多少少都會出現不合理的偏愛,就像十指伸出有長短一般。
榮華沒能出國留學,因為,父親不願意栽培女子;榮華一直沒有嫁人,因為,母親不想把過多的精力放在一個庶出的女兒身上;榮華不常回家,因為,家人從來沒有重視過她,包括榮升自己,從沒有真心關心過她。
他感到慚愧和悲涼。
當榮升看到榮華面目全非的屍體的時候,他不能接受。他不願意接受這個殘忍的事實,他慟哭。蹲下去,哭得像一個大孩子。
“為什麼?這是為什麼?”榮升哭泣的聲音在空曠的太平間裡迴盪。
“為什麼呢?”同樣的問題,李沁紅也在問自己,自己哪裡出了紕漏?天衣無縫的計劃被憑空撕破,而且,警察局擬出的事故報告分析原因,居然是:地處交通事故多發區,由於單方面操作不慎,遂釀成慘禍。生命可貴,須認真吸取教訓。云云。
簡直就是一篇措詞搪塞的官樣文章。
李沁紅想:如果榮華撞車是偶然,那麼,華美書店的火災也是偶然嗎?一天之內,在同一個人身上,會有兩次致命的偶然發生嗎?
不可能。
除非,她是故意造成一次“偶然”,所以,焚燬書店就成為“必然”。
一個女人用生命去製造一次“偶然”的車禍,必然有她非撞不可的理由。她在保護她的同黨,或者是,她在挽救一次足以“滅頂”的危機。
那麼,她應該,在偵緝處出發前,就已經得到了她所需要的情報。
為山九仞,功虧一簣。
偵緝處裡有“內鬼”。
誰都知道有“內鬼”。
誰都不知道,誰是“內鬼”。
這個“內鬼”,現在還逍遙法外。
李沁紅站在偵緝處處長辦公室的視窗,凝視著窗外的風光,突然,她發現,窗沿下的紅磚有一截非常乾淨,彷彿有人曾經從這個視窗躍下,這樣好的身手,在偵緝處沒有幾個。這時,高磊和熊自達垂頭喪氣地走進了辦公室。
他們是去租界和英國巡捕房交涉的,“車禍”那天,他們在戈登路逮捕的幾名共黨嫌疑人,全都被英國巡捕房的巡警截獲了,說他們無權在租界抓捕犯人,想要人,可以,先辦引渡手續。
“怎麼樣?”李沁紅問。
“什麼怎麼樣?”熊自達氣憤地把帽子摘下來,扔在桌上。“水潑不進。”
“共匪在上海經營多年,這一次,他們鋌而走險,聚精英於會,也絕非倉促行事。”李沁紅說。“處座,且釋煩躁,垂釣的樂趣,就在於耐心等待,等待魚兒咬鉤的瞬間。”
“魚鉤在您的手上,我和處座,只有臨淵羨魚的份。”高磊朝天花板上吹了一口氣。
“你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每次行動,你都是事先保密,疑神疑鬼。還不是怕我們搶了你的頭功嗎?你在共黨那裡安插了臥底,為什麼也不提前知會我們一聲呢?”
“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通途。你沒有情報來源,證明你無能。”
“是呀,我無能,你能幹。逆風逆水,你把唯一的船開走了,叫我和處座無舟可渡。”
“你別把自己和處座相提並論。”
“是啊,我是不敢和處座相提並論,哪像你啊,你不一直就盼著和處座,雙峰並立,二水分流嗎?”
“你?!”
“好了!”熊自達發話了。“吵什麼。有這閒工夫在這裡爭鳴競勝,不如抓兩、三個共黨回來,給我看看。”
李沁紅聽出處長話裡透著辛辣的味道。她看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