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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黨人,皆有窩裡反,胡、柏二人雖心有不服,還是遵令去職。李烈鈞因在江西掌握較穩,被撤職心有不甘,乃潛滬與中山密商之後,又潛返江西湖口,約集心腹同志,及武漢避難黨人,密謀起義抗袁;舉棋未定,李純已受命為九江鎮守使,率軍步步進逼。李烈鈞不甘示弱,乃於七月十二日,在湖口要塞布檄鳴炮,公開起義討袁,打響了‘第二次革命’的第一槍。
【筆者附註,這第二次革命和民國開國後的第一次內戰,便帶有嚴重的區域主義(Regionalism)的色彩。我國古代地方政府,本有一種‘迴避’的制度。如漢制便規定,本郡人不能為郡守,非本郡人,不得為郡吏。這就是現代政治學上的所謂‘制衡制’,是很科學的。此制斷斷續續地實行,兩千餘年末嘗廢。清制仍遵守本省人不能任本省督撫的傳統制度。所以再有清兩百餘年的地方政府,三藩以後,再未發生藩鎮割據的現象。民國成立之後,首先就把這一優良政治傳統破壞了。民初各省都督幾乎全是本省人。這就開啟了本省軍閥盤據本省的惡例了。國民黨這民初三督,也都是本省人;跟他們鬧窩裡反的也都是本省人。例如廣東,那時中山下面的哼哈二將:胡漢民和陳炯明都是廣東人。二人不和,弄得兩人都反袁,都不敢反袁。江西的李烈鈞掌握得比較嚴密,窩裡反問題不大,所以他敢於起兵反袁。但是李的本省同志之反袁,為著革命的利益,顯然沒有他們抗拒‘北軍’(客軍)心情的嚴重。其時遠在雲南的蔡鍔(蔡為湖南人而任雲南部督),對此日益滋長的Regionalism便深具戒心。蔡雖然也是反袁人物,此時他卻助袁,通電痛斥李烈鈞‘以前行為,本難寬忍’。(見一九一三年五月二十九日,‘雲南蔡鍔豔電’載上引‘北洋軍閥’卷二,頁一四四。此電在原書中誤印為一九一五年)。此一區域主義,後來竟濫觴于軍閥時期。至臺灣而變本加厲,可悲也。】
這時憤恨袁氏專權,或僅為不滿現狀,欲為自身另找出路的國民黨的中下級軍官,亦所在多有。如今江西義旗一舉,各地也紛紛響應。民黨的老巢在江西、廣東、安徽、上海,固無論矣。縱在較北的徐州駐軍之內,也不乏反袁義士。須知在那個時代,國民黨並沒有它自己的軍隊。它所有的不是當時有革命傾向的正規國軍,慕義投靠,就是地方雜牌民軍,就食而來,他們底戰鬥力和紀律,有時且遠不如老的‘北洋六鎮’。一旦接仗,往往就如古人所說的‘驅市民為戰’。不但戰鬥力有限,而軍紀之敗壞,亦不下於‘北軍’。加以彈械糧餉皆缺,又師出無名,士氣不振,上海由陳其美指揮,連個製造局亦屢攻不下,徐州、廣東、湖南一觸即潰。稍微能堅持一二週者唯湖口與南京兩處,傷亡潰敗亦慘不忍言。
南京原有若干民軍起義,然由於蘇督程德全首鼠兩端,棄職潛往上海,孫派之激烈軍官何海鳴等確有意死守南京,苦撐待變。中山亦曾有意親臨指揮,終以黃興抱奮勇而來作罷。然黃氏覺事無可為,半途易服而去。迨柏文蔚從安徽戰場敗至南京,曾痛批黃興為‘一將無能,千軍受累’。可是吾人今日回看,實覺孫公之發動二次革命,正如美國杜魯門總統對麥帥有意侵華之評語曰:‘斯為一天時、地利、人和,無一不錯之戰爭也。’(A war against a wrong enemy; on a wrong place; at a wrong time)焉有勝利之望?
二次革命時未迭月,革命軍就全軍盡墨,國民黨全黨上下,掃地出門之後,早期夢想的‘以美為師’,民主共和政體的實驗,全盤失敗。孫公就要調換方向,‘以俄為師’,去搞獨裁專制了。袁公早就感覺共和政體不適用於中國(見他和顧維鈞的對話),再經過與國民黨一番痛苦的鬥爭之後,金窩、銀窩,終不如狗窩,他老人家就要回頭去做皇帝了。吾人今從世紀之末,回看世紀之初,大概沒有什麼歷史難題不能理解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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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要做獨裁黨魁 袁氏先做終身總統
發生在民國二年(一九一三)春夏之交,由孫中山先生親自發動和親自領導的‘二次革命’,時不旋踵,便全軍盡墨,一敗塗地。它的過程為時雖短(未出兩月),卻是近代中國社會文化轉型史中,一大里程碑。此話怎說呢?原來辛亥革命底最大目的便是廢除帝制,建立民國,而這個民國的建制卻是以美國模式作標準的。不幸這個‘二次革命’的爆發,卻標誌著這個美國模式的徹底‘流產’(注意:不是‘破產’,後節再漸次加以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