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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們躍躍欲試,都要為這幅畫題詩,可惜吟詩多時,誰也概括不了這幅畫的全部含意,正沮喪時,方學漸踱過來湊熱鬧。
書生們見他腳步沉穩,面容端正,頭戴青巾,身穿藕色長袍,頗有飽讀詩書的架子,便拉著他硬要填上一首。
方學漸不料他們如此熱情,一上來就要他填詞做詩,臉上的表情是如此誠懇又可惡,分明想逼迫自己當場露醜嘛。他此刻身陷重圍,左支右絀,正要想法開溜,一瞥眼看見大小老婆從對面投過來的崇拜眼光,一顆堅硬如鐵的心登時軟了下來。
雙方透過姓名,原來是顧憲成、史孟麟、何唐和童自澄四人,何唐的年歲最長,和顧憲成是去歲剛中的舉人,史孟麟和童自澄還是秀才。方學漸一邊和他們應酬,一邊腦子飛轉,思索著如何過此難關。
見面禮畢,他學曹子建當年七步成詩的模樣,眉頭深鎖,雙手反背,彎腰而行,步子緩緩跨出,每一步幾乎都要一盞茶的功夫,七盞茶已畢,方學漸終於抬起頭來,開口吟道:“河橋清風柳依依,院落薄陽菸絲絲。村農過橋格吱吱,公雞撐船叫喔喔。”
眾人傻眼,張大嘴巴不知該表示欽佩,還是該表示仰慕。方學漸籲出一口長氣,抹了一把額頭熱汗,忽聽屋角傳來噼裡啪啦的掌聲,回頭看見一個男子在那裡鼓掌,身上一件褪色的粗布衣衫,光腳穿著一雙芒鞋,除了頭髮油光發亮,梳理整齊外,模樣倒有八成像一個村農。方學漸得意地抱了抱拳,衝他微微一笑,感謝捧場。
那人拍著手掌,緩緩轉過頭來,卻是一個二十歲上下的年輕人,容貌清秀,有三分目空一切的狂氣,又有三分讀書人的儒雅氣,他瞟了方學漸一眼,嘴角翹起,讓人產生一種他在微笑的錯覺,冷冷道:“這位公子哥做的好詩,敢把‘公雞喔喔叫’這樣經典的句子寫入詩詞的,只怕自盤古開天、頡倉造字以來,你也算第一人了。”
方學漸的臉皮儘管刀槍不入,厚實得猶如銅牆鐵壁,但此時眾目睽睽之下,尤其是老婆、手下就在旁邊,這個面子如何丟得起?他臉上微微一紅,強辯道:“和‘公雞喔喔叫’相似的句子,在《詩經》中就十分常見,何來本人首創的斷語?如‘關關雎鳩,在河之洲’,這‘關關’兩字,便是鳥叫的聲音。”
那人叫一聲好,站起身來,抱拳道:“想不到你做詩不怎麼樣,腦子倒挺靈光的,在下黃安(今湖北紅安縣)耿定理,遊歷至此,想不到能在桐城和幾位高人雅士相遇,也算不虛此行了。”
後半句話卻是對那四個書生說的。顧憲成等人急忙還禮。
方學漸不學無術,於詩歌一道一竅不通,對《四書五經》更是所知甚少,這首《關雎》還是拜託其中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樣的淫糜句子才記住的。
他也抱了抱拳,道:“耿兄大名如雷貫耳,不知能不能賞光做詩一首,應襯那幅圖畫,也好讓小弟們開開眼界。”
四個書生平時埋頭苦讀,連家門都難得出一趟,來往的更是一些同省、同縣的學友,對這少年成名的耿定理壓根就沒聽說過,見有熱鬧可瞧,哪有不附和的道理?童自澄把圖畫拿到他面前,請其觀賞。
耿定理端詳一陣,又躊躇了一會,笑著從他手中接過畫紙,在桌子上展平,取過一管兔毫,蘸上濃墨,便在空白處書寫起來。
五人相視一眼,都怪這人太狂放了些,湊上去看,只見幾排蒼蠅大的行書一揮而就,字跡飄逸,宛如龍走蛇行。上面寫著:“日出扶桑萬戶低,大船攏落小橋西;農家非是尋常客,囑咐金雞莫亂啼。”
這首詩不僅概括了畫面的全部構圖,且詩意含蓄,既有自喻之意,也有警人之處,一語雙關,耐人尋味。
四個書生看他寫罷,齊聲叫好。方學漸臉皮再厚,再沒有自知之明,也知道這首詩比自己“叫喔喔”的那首高明太多,當下倒了一杯茶給他,躬身道:“耿兄大才,小弟服焉。”
耿定理喝了茶水,笑道:“大才不敢提,能夠不班門弄斧,貽笑大方,定理就已經很滿足了,方兄弟才思敏捷,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去歲中舉沒有?”
方學漸的面孔微微一紅,他的秀才是花了三千兩銀子買來的,考中舉人,那還是鏡中花、水中月,看得見、撈不到的事情。他馬虎地敷衍過去,耿定理見他尷尬的神情,知道不便追問,笑了笑,轉頭去和其他人交談。六人互相禮讓,圍著一張桌子坐下,三個書生一臺戲,六個書生便是兩臺戲,雖然方學漸多少有點濫竽充數之嫌。
耿定理年紀雖輕,但自小遊歷四方,兩個兄長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