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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雄壯,階下栽種名花異果。又有一座鐘樓,樓上銅鐘,響聞五十里外,後被胡太后移入宮中去了。到唐太宗時,有胡僧另鑄一鍾在上,卻也響得二十餘裡。到玄宗時,還有五百僧眾,香火不絕。後遭安祿山賊黨史思明攻陷東都,殺戮僧眾,將鐘磬毀為兵器,花果伐為樵蘇,以此寺遂頹敗。遐叔與白氏看了,嘆道:“這等一個道場,難道沒有發心的重加修造?”因向佛前祈禱:“陰空保佑,若得成名時節,誓當捐俸,再整山門。”雨霽之後,登途分別。正是:蠅頭微利驅人去,虎口危途訪客來。
不題白氏歸家。且說遐叔在路,曉行夜宿,整整的一個月,來到荊州地面。下了川船,從此一路都是上水。除非大順風,方使得布帆,風略小些,便要扯著百丈。你道怎麼叫做“百丈”?原來就是纖子。只那川船上的有些不同,用著一寸多寬的毛竹片子,將生漆絞著麻絲接成的,約有一百多丈,為此川中人叫做百丈。在船頭立個轆轤,將百丈盤於其上。岸上扯的人,只聽船中打鼓為號。遐叔看了,方才記得杜子美有詩道:“百丈內江船。”又道:“打鼓發船何處郎。”卻就是這件東西。又走了十餘日,才是黃牛峽,那山形生成似頭黃牛一般,三四十里外,便遠遠望見。這峽中的水更溜,急切不能勾到。因此上有個俗諺雲:“朝見黃牛,暮見黃牛;朝朝暮暮,黃牛如故。”又走了十餘日,才是瞿塘峽。這水一發急緊。峽中有座石山,叫做灩澦堆。四五月間水漲,這堆止留一些些在水面上。下水的船,一時不及迴避,觸著這堆,船便粉碎,尤為利害。遐叔見了這般險路,嘆道:“萬里投人,尚未知失得如何,卻先受許多驚恐!我娘子怎生知道?”原來巴東峽江一連三個:第一是瞿塘峽,第二是廣陽峽,第三是巫峽。三峽之中,唯巫峽最長。兩岸都是高山峻嶺,古木陰森,映蔽江面,止露得中間一線的青天。除非日月正中時分,方有光明透下。數百里內,岸上絕無人煙,惟聞猿聲晝夜不斷。因此有個俗諺雲:“巴東三峽巫峽長,猿鳴三聲斷客腸。”
這巫峽上就是巫山,有十二個山峰,山上有一座高唐觀。相傳楚襄王曾在觀中夜寢,夢見一個美人願薦枕蓆。臨別之時,自稱是伏羲皇帝的愛女,小字瑤姬,未行而死,今為巫山之神。朝為行雲,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臺之下。那襄王醒後,還想著神女,教大夫宋玉做《高唐賦》一篇,單形容神女十分的豔色。因此,後人立廟山上,叫做巫山神女廟。遐叔在江中遙望廟宇,掬水為漿,暗暗的禱告道:“神女既有精靈,能通夢寐。乞為我特託一夢與家中白氏妻子,說我客途無恙,免其愁念。當賦一言相謝,決不敢學宋大夫作此淫褻之語,有汙神女香名。乞賜仙鑑。”自古道的好:有其人,則有其神。既是禱告的許了做詩做賦,也發下這點虔誠,難道託夢的只會行雲行雨,再沒有別些靈感?少不得後來有個應驗。正是:禱祈仙夢通閨閣,寄報平安信一緘。
出了巫峽,再經由巴中、巴西地面,都是大江。不覺又行一個多月,方到成都。城外臨著大江,卻是濯錦江。你道怎麼叫做濯錦江?只因成都造得好錦,朝廷稱為“蜀錦”。造錦既成,須要取這江水再加洗濯,能使顏色倍加鮮明,故此叫做濯錦江。唐明皇為避安祿山之亂,曾駐蹕於此,改成都為南京。這便是西川節度使開府之處。真個沃野千里,人煙湊集,是一花錦世界。遐叔無心觀玩,一徑入城,奔到帥府門首,訪問韋皋訊息。豈知數月前,因為雲南蠻夷反叛,統領兵馬征剿去了,須待平定之後,方得回府。你想那征戰之事,可是期得日子定的麼?遐叔得了這個訊息,驚得進退無措,嘆口氣道:“常言鳥來投林,人來投主。偏是我遐叔恁般命薄!萬里而來,卻又投人不著。況一路盤纏已盡,這裡又無親識,只有來的路,沒有去的路。天那!兀的不是活活坑殺我也!”自古道:吉人自有天相。遐叔正在帥府門首嘆氣,傍邊忽轉過一個道士問道:“君子何嘆?”遐叔答道:“我本東都人氏,覆姓獨孤,雙名遐叔。只因下第家貧,遠來投謁故人韋仲翔,希他資助。豈知時命不濟,早已出征去了。欲待候他,只恐奏捷無期,又難坐守;欲待回去,爭奈盤纏已盡,無可圖歸。使我進退兩難,是以長嘆。”那道士說:“我本道家,專以濟人為事。敝觀去此不遠,君子既在窮途,若不嫌粗茶淡飯,只在我觀中權過幾時,等待節使回府,也不負遠來這次。”遐叔再三謝道:“若得如此,深感!深感!只是不好打攪。”便隨著道士徑投觀中而去。我想那道士與遐叔素無半面,知道他是甚底樣人,便肯收留在觀中去住?假饒這日無人搭救,卻不窮途流落,幾時歸去?豈非是遐叔不遇中之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