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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想到房裡淡淡的杏仁香必定來自謝庫瑞的肌膚時,一個塞在櫃子頂部的枕頭,掉落在我愚昧的腦袋上,接著打翻了黃銅水壺和杯子。聽見這一聲響,我們可以想像到房間裡是多麼的漆黑一片。我感到這裡很冷。
“哈莉葉?”姨父大人在裡屋喊道,“謝庫瑞?是你們哪一個?”
我迅速離開房間,斜穿過門廳,進藍門的房間。今年一整個冬天,我就是在這裡與姨父大人一起為他的書工作。
“是我,姨父大人。”我說,“我。”
“你是哪一位?”
剎那間,我明白了,奧斯曼大師在我們小時候給我們起的這些別號,只是被姨父大人用來悄悄地嘲弄我們。我一個字一個字地緩緩念出了我的全名,包括父親的名號、我的出生地,並冠以“您可憐罪惡的僕人”這一稱謂,就像一位高傲的書法家,在一本繪製精美的手抄本末頁簽上題記時所做的那樣。
“啊?”他說,然後又補充,“啊!”
就像我小時候在敘利亞傳說中聽過的那個遇見死亡的老人一樣,姨父大人陷入了短暫而永恆的沉默。
如果你們之中有人因為我剛才提及“死亡”而相信我就是為了做這種事而來的話,那他就徹底誤解了所讀的這本書。有這種計謀的人會敲門嗎?會脫下他的鞋子嗎?會連刀子都不帶就來嗎?
“哦,是你來了。”他說,如同傳說當中的老人。但接著他換上了一種截然不同的語氣:“歡迎你,我的孩子。告訴我,你想要什麼?”
天已經變得很黑了。微弱的光線滲入用浸了蜂蠟的布糊起的窄窗——春天時取下這塊布,將能看見一棵石榴樹和一棵梧桐樹——勾勒出屋內物品的輪廓,這種微弱的光線是中國畫家所喜歡的。姨父大人一如往常,坐在一張低矮的摺疊閱讀桌前,光線落在他的左側,我看不清楚他的臉。我極盡所能試圖捕捉我們之曾有的親密,過去,在燭光下,在這些畫刷、墨水瓶、畫筆和研光板之間,我們曾一起畫畫,一起談論畫作。我不確定是因為疏離感,還是因為羞於直截了當地向他說出自己懷疑畫畫時犯了罪孽、並且懷疑這些罪孽已被宗教狂們所知曉,那一刻我決定講一個故事來說出自己的煩惱。
你們或許也聽說過伊斯法罕的畫家謝赫·穆默的故事。無論是在色彩的選擇上,還是在書頁的排序上,或是人物、動物和麵孔的描繪方面,沒有一個畫家能夠超越他,他能在畫中加進我們只有在詩中才能見到的激情,還能在畫中加進我們只有在幾中才能見到的一種神秘邏輯。他年紀輕輕就已達到了繪畫大師的地位,其後的整整三十年中,無論是在選取題材方面,還是在創新方面,或是在風格方面,他都是那一時代最為有膽識的細密畫家。是他用高超的技巧均衡地把由蒙古人傳到們這裡的中國水墨畫中恐怖的惡魔、長角的妖怪、有著大睪丸的馬匹、半人半獸的怪物、巨人、精靈和惡魔般的東西加進了細膩的赫拉特風格繪畫;是他首先對來自於葡萄牙和佛蘭芒商船的肖像畫感興趣並受到了影響;是他從遠溯至成吉汗時代的殘破舊書中重新挖掘出了被遺忘的古代技法;是他勇敢地領先於眾人,畫出了亞歷山大偷窺裸體的佳麗在女人上游泳、席琳在月光下沐浴等令人陰莖勃起的題材;是他畫出了我們榮的先知乘著飛馬布拉克、國王們搔著癢、野狗交媾、教長們喝醉了酒的圖畫,並讓整個繪畫界都接受了這些形象。所有這一切,都是在他偷偷地或是公開地縱情飲酒並吸食鴉片度過的三十年中勤奮而富有激情地做出來的。然而晚年時,他卻成了一位虔誠老的弟子,在短短的時間內,徹徹底底地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得出結論,認為自己前三十年間所畫的每張圖畫,都是汙穢而瀆神的。他不僅棄它們,甚至將自己生命中剩下的三十年,投身於走訪各個宮殿、各個城市,尋遍各個蘇丹和君王的圖書館及藏寶室,只為了搜尋並銷燬他所畫的所有手抄本。不管在哪個國王的圖書館,只要發現一張自己昔日創作的繪畫,他或是軟磨硬泡、想方設法要毀掉它,或是趁人不注意時撕掉他所畫的書頁,或是逮住機會往畫上潑水破壞它。我敘述這個故事作為例子,想要說明一位細密畫家在藝術的召喚若不明智地拋棄自己的信仰,將會承受極大的痛苦。因此請大家不要忘記謝赫·穆罕默德焚燬了阿巴斯·密爾薩王子位於加茲溫的龐大圖書館,只是因為裡頭收藏了千百本他畫的書籍,多到他無法一一加以挑揀。這位極度痛苦而後悔的畫家,最後在那場慘烈的大火中被活活地燒死,對此,我彷彿自己親身經歷過一般誇張地予以了描述。
“你害怕嗎,我的孩子?”姨父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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