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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手了五百六十次,沒有一個家庭、商店、市場、市集、清真寺、教堂或猶太會堂沒有進去過。當我四處流浪時,聽過各種與我有關的謠言、傳說、謊話,數量之多遠超過了我的想像。人們不停地往我身上安各種名分:我是最有價值的東西;我是無情的;我是盲目的;甚至連我自己都愛上了錢;很遺憾,這個世界是建立在我之上的;我可以買所有的一切;我是骯髒的、低俗的、下賤的。那些知道我是偽幣的人,甚至會更加生氣地對我說些更為糟糕的話。當我真實的價值貶值時,隱含的價值反而升高了。不過,儘管有這些無情的隱義和無知的誹謗,我卻看到絕大多數人是從心底裡真正喜歡我。我想,在這個沒有愛的年代,如此發自內心的甚至是洋溢在外的喜愛實在該讓我們感到高興。
我一條街道一條街道、一個街區一個街區地走過伊斯坦布林的每一個角落。我看過各種人,從猶太人到阿布哈茲人,從阿拉伯人到明格里亞人,我認識了每一個人的手。有一次我在一位埃迪爾奈傳道士的錢包裡,跟著他離開伊斯坦布林前往瑪尼沙。半路上,我們不巧遇到了劫匪。他們其中一人大叫:“要錢還是要命!”恐慌中,這位倒黴的傳道士把我們藏進了他的屁眼。這個地方比喜歡吃大蒜的人的嘴巴還要臭、還要不舒服。然而很快一切就變得更糟糕了,因為強盜們沒有喊“要錢還是要命”,而是大喊:“要貞操還是要命!”他們排成一列,一個一個輪流上他。我們被塞在那個小小的洞裡所承受的痛苦,我就不跟你們提了。正是由於這個原因,所以我一點兒都不喜歡離開伊斯坦布林。
我在伊斯坦布林廣受歡迎。年輕女孩們把我當作她們的夢中情人般親吻;她們把我藏在絲絨錢包裡,藏在枕頭下、碩大的乳房間,以及她們的內衣裡;她們甚至會在睡夢中撫摸我,看看我還在不在那兒。我曾經被收藏在公共澡堂的火爐邊、在靴子裡、在一間香噴噴麝香店的一隻小瓶子瓶底,以及一個廚師拿來裝扁豆的麻袋中的小暗袋裡。我遊遍伊斯坦布林,被塞在駱駝皮做成的皮帶裡、埃及格子布裁製的外套內裡、鞋子內裡的厚布料間,以及五顏六色的燈籠褲的暗角落裡。鐘錶匠大師佩特羅把我藏在一隻老爺鐘的秘密隔間裡,一位希臘雜貨商則直接把我塞進羊乳酪中。人們用厚布把我與珠寶、印章、鑰匙一起包起來,收藏在煙囪裡、火爐中、窗臺下、粗茅草墊裡、大立櫃和箱子的暗格中。我知道有些父親經常從餐桌上起身,過來看看我是否還呆在原位;有些女人莫名其妙地把我當糖果吸吮;小孩子聞著聞著就把我塞進鼻孔;而一條腿已經跨進棺材的老人們,如果一天不把我從羊皮錢包裡拿出來看七次,就會輾轉難眠。曾經一個有潔癖的切爾卡西亞女人,一整天下來打掃完屋子後,會把我們從錢包裡拿出來,用一把木刷子刷洗我們。我記得有一個獨眼兌幣商,總是把我們一枚枚疊起來,搭成塔形;一位身上散發牽牛花香味的搬運工,常常和家人一起,像在觀賞一片美景似地望著我們;還有那位已經離開人世的鍍金師——不需要說出他的名字了——晚上沒事會用我們排列出各種圖案。我曾經搭乘紅木小船旅行,還進出過蘇丹的宮殿。我曾藏匿在赫拉特製造的書本里、在散發玫瑰香氣的鞋跟裡,以及馱鞍的蓋布中。我看過成千上百隻手:髒的、毛的、肥的、油的、抖的,還有老的。我身上沾染上了各種氣味:鴉片窟的、蠟燭製造廠的、鯖花魚乾的,還有所有伊斯坦布林的汗味。經歷過這麼多刺激和紛亂後,有一個卑賤的小偷在黑夜裡割斷了受害者的喉嚨,把我扔進他的皮包。等他回到自己邪惡的屋子,朝我臉上吐了一口口水,怒罵道:“去死,全都是為了你。”我覺得好傷心,真希望自己馬上消失不見。
不過,如果我不存在的話,便沒有人能夠區別好畫家與爛畫家,這將造成細密畫家間的彼此互相殘殺。所以,我沒有消失,而跳進一位最聰明、最天才的細密畫家的錢包裡,一路來到此地。
如果你認為自己是個比他還要厲害的畫家,那麼,你就想盡辦法,把我搶到手吧。
20我的名字叫黑
我不知道謝庫瑞的父親知道多少我們互通訊件的事情。如果看她信中所表現出來的那種害怕自己父親的膽小少女的模樣,我會推斷出他們之間從來沒有提到過我。然而,我感覺事實並非如此。布販艾斯特眼裡的狡猾、謝庫瑞現身視窗時的魔力、姨父派我拜訪其他畫家時的毅然堅決,以及他叫我今天早上去時我從他身上感覺到的無助,全都令我感到不安。
早上,我剛在姨父面前坐下,他就開始講述在威尼斯看到的肖像畫。他說他作為世界的庇護神蘇丹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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