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部分(第1/4 頁)
“有時候,鳥的翅膀、樹葉懸附在枝丫的模樣、屋簷的彎曲、雲朵飄浮的姿態或女人的笑臉會代代相傳,透過展示、教導和記憶由大師傳給學生,個世紀以來就這樣流傳了下來。一位細密畫家,從大師那兒學了這個技巧後,會認為它就是完美的形式,並堅信它將如榮耀的《古蘭經》一樣永恆不變。而且,就好像牢不忘《古蘭經》一樣,他也永遠不會忘記刻印於記憶中的繪畫技巧。然而,永遠不忘記並不代表藝術大師會一直使用這個技巧。他為其耗盡視力的畫坊有著自己的慣例,身旁的頑固大師也有著個人的用色偏好,而他的蘇丹也會不時地突發奇想,這一切,常常妨礙他使用自己的技巧。於是,當他繪畫鳥的翅膀、女人的笑臉——”
“或馬的鼻孔。”我立刻說道。
“——或馬的鼻孔時,”面容肅穆的奧斯曼大師說,“不會依照銘刻於靈魂深處的技法來畫,而會遵循自己當時任職的畫坊慣例,就和那裡的其他人一樣。你懂我的意思嗎?”
翻閱過諸多版本的尼扎米的《胡斯萊夫與席琳》後,我們在其中找到了一頁席琳登上王座的圖畫,宮殿牆上有兩塊石板匾額。奧斯曼大師朗讀上面的刻字:崇高的安拉,請賜佑神聖力量予帖木兒汗之子、高貴的蘇丹陛下、正義的大汗陛下,保佑他統治的國土,萬世昌榮(寫在了左邊的石板上),歷代富足(寫在了右的石板上)。
半晌後,我問:“在哪些圖畫裡,我們才能找到細密畫家依照記憶中銘刻的技巧畫馬的鼻孔?”
“我們必須找出君王塔赫瑪斯普贈送的書冊——著名的《君王之書》。”奧斯曼大師說,“我們必須回到過去那繁華、神奇的歲月,當時的細密畫仍保留有安拉的影響。我們還有許多書要檢查。”
一個念頭閃過腦中,也許,奧斯曼大師的主要目的並非找出有特殊鼻子的馬,而是儘可能地想看遍所有長年沉睡於寶庫、遠離覬覦的藝術傑作。我愈來愈不耐煩,只想趕快找到線索,讓我可以回去陪伴在家裡等我的庫瑞。實在不願意相信偉大的大師想盡可能久地一直呆在冰冷的寶庫裡,捨不得離開。
於是,我們在年老侏儒的指引下,繼續開啟一個個櫥櫃和箱籠,檢視裡面的圖畫。有時候我實在受夠了那些看起來差不多的圖畫,不想再看到胡斯萊夫來到城堡的窗臺下探訪席琳。我會離開大師身旁——甚至看也不看一眼胡斯萊夫坐騎的鼻孔——來到火爐邊取暖,或者走進寶庫隔壁的房間,戒慎恐懼地在成堆的布匹、黃金、武、盔甲和戰利品間走走。偶爾,奧斯曼大師會驚呼揮手,讓我興奮地以為他發現了一幅新的經典,或者,是的,終於找到了一匹鼻子畸的馬。我急忙跑到大師身旁,他盤腿坐在一張法蒂赫·蘇丹·麥赫梅特年代的烏夏克地毯上手微微顫抖地拿著書本;然而當我望向圖畫時,才發現原來是我從未見過的主題內容:撒旦偷偷登上了諾亞的方舟。
我們看著成千上百個君王、國王、蘇丹和大汗——從帖木兒的時代到卡努尼·丹·蘇萊曼大帝的年代,這些君主統治過大大小小的王朝和帝國——興致高昂地狩獵羚羊、獅子及兔子。我們看見一個下流的男人在一頭駱駝的後腿上綁了幾片木,站在上打算侵犯這頭可憐的動物,他的行為就連魔鬼也覺得可恥,羞愧地咬著手指蜷縮一角。在一本經由巴格達傳來的阿拉伯語書中,我們看到了一個商人緊抓著一隻神話靈鳥的腳,飛越大海。接下來一冊書中,開啟的第一頁,我們看見謝庫瑞與我最喜歡的場景:席琳瞥見懸吊在樹枝上的胡斯萊夫肖像,對他一見鍾情。往下,一幅插畫栩栩如生呈現一隻精密時鐘的內部構造,各種輪軸和金屬球,大象背上的鳥和阿拉伯小雕像,這時,我們才想起了時間。
我不知道我們依照這個模式,花了多少時間,一本書又一本書、一幅畫接著一幅畫地檢視。彷彿,寶庫裡潮溼而黴朽的時間已經徹底融入到了凍結於畫和故事中的永恆黃金歲月。幾個世紀以來,在眾多君王、大汗和蘇丹的畫坊中,奢侈地耗盡無數大師眼力所成就的這些彩飾書頁,似乎隨時會活過來,就好像我們周遭的物品:頭盔、彎刀、鑽石鑲柄的匕首、盔甲、中國陶杯、覆滿灰塵的精緻烏德琴,以及珍珠繡飾的坐墊和織錦——都是我們在無數繪畫中看見的奇珍異寶。
“現在我明白了,經過幾百年幾千年悄悄地、慢慢地重製同樣的圖畫,成千上萬藝術家靈巧地描繪出了世界的演變。
我承認我不完全聽得懂大師話中的意思。面前這千萬幅圖畫,全都是過去兩百年間繪製的,它們一路從布哈拉到赫拉特,從大布裡士到巴格達,最終來到了伊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