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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湧向了我。打掃乾淨後,我什麼也不做,靜靜地聆聽著四周的寂靜。
稍後,我把鏡子從我收藏的角落裡拿了出來,架在一張矮桌上。接著,我支起了畫板,在畫板上鋪好一張跨頁插圖,置於膝上。我調整好位置以便看清鏡中自己的臉孔,然後拿起炭筆畫起了自畫像。我耐心地畫了久。過了好一會兒,當我再次看見紙上的臉並不像鏡中我的臉時,內心充滿頹喪挫折,眼淚不禁溢位眼眶。那些被姨父吹捧上天的威尼斯畫家們究竟是怎麼做到這一點的?於是我想像自己就是他們其之一,猜想如果我能以同樣的心境作畫,或許也能畫出一幅逼真的自畫像。
又過了一會兒,我咒罵起法蘭克畫家和姨父。我擦掉了紙上的東西,重新看向鏡子,繼續著手畫畫。
到頭來,我發現自己又在街上漫遊,而接著,又發現自己已來到了這間齷齪的咖啡館。我甚至搞不懂自己怎麼會來這裡的。我走進屋內,想到跟這群可悲的細密畫家和書法家混在一起,覺得好羞恥,額頭不禁開始冒汗。
我感覺到他們都在看,彼此用手肘捅一捅,示意我的到來,譏笑著——好吧,我是清楚地看見他們這麼做了。我在角落裡坐下,努力展現自然的神態。與此同時,我用目光搜尋別的畫師,那以前一段時間曾經和我一起當奧斯曼大師學徒的親愛弟兄。我確信他們每個人今天傍晚也都被要求畫一匹馬,而這些白痴也一定竭盡所能,認真參與了這場比賽。
說書人還沒開始表演,甚至圖畫也還沒有掛上。這也迫使我與咖啡館裡的人群套起了近乎。
好吧,我坦白地跟你們說:和大家一樣,我也開玩、講吓流故事、誇張地親吻同伴的臉頰,說各種雙關語和反諷比喻、詢問年輕大師助的近況,而且也和大家一樣,無情地揶揄我們共同的敵人。激情所至,我甚至會放肆地調戲打鬧,親吻男人的脖子。然而在胡鬧的同時,我卻知道自己大半的靈魂仍陷於冷酷的死寂,這帶給了我難以承受的痛苦。
雖然如此,沒過多久,我已經成功舉出各種比喻來形容自己的和某些名人的那話兒,像是毛筆、蘆葦、咖啡館的柱子、笛子、樓梯欄杆柱、環、宣禮塔、濃糖漿裡的拇指餅、松樹,至有兩次用世界來形容。我同樣成功地把那些有口皆碑的漂亮男孩的屁股,比喻為橘子、無花果、凸起的小餡餅、枕頭,還有小小的螞蟻窩。然而,一位與我同齡的自負的法家卻只能把自己的寶貝極為業餘而毫無半點自信地比喻為一艘船的桅杆和一個挑夫的扁擔。我更進一步用各種隱喻,到了老畫家們再也舉不起來的夥和新學徒們的櫻桃色嘴唇;談到了某些書法家們把錢貯藏起來(我也一樣),放在某個地方(“天下最骯髒的坑穴”);談到了我喝的酒裡很可放了鴉片而不是玫瑰花瓣;談到了大布裡士和設拉子的最後幾位偉大畫師;談到了在哈勒普,人們已經把酒加入咖啡裡,以及那裡的書法家和漂亮男孩。
侃侃而談中,有時候,我感覺到體內的兩個靈魂之一,最後終於勝利浮出,把另個拋在後頭,讓我忘記了自己那死寂冷漠的一面。這些時刻,我會回憶起童年時的節日慶典,當時的我可以自由自在地與親戚朋友相處。如今,就算有再多笑話、親吻和擁抱,心底仍有一片死寂,讓我在人群之中飽受孤獨的痛苦與折磨。
是誰,賦予了我如此死寂冷酷的靈魂——不是靈魂,是邪靈——永遠不斷地斥責我,隔絕我與外界的聯絡?是撒旦?不過,減輕我內心幽寂的,並非撒旦煽動的愚行禍端,而是能夠觸及靈魂深處、最簡單純淨的故事。
在葡萄酒的影響下,我講了兩個故事,盼能借此得到安寧。一位高挑、蒼白卻又膚色嫩紅的書法學,用綠色的眼睛盯著我,聚精會神地聽我講著。
細密畫家為了安撫孤寂的靈魂而講的
兩個關於失明與風格的故事
其一
與人們所知的相反,靠著觀察一匹真馬來畫馬的方法,並不是法蘭克大師的發明,其原始想法來自於偉大的畫師——加茲溫的傑瑪列丁。白羊王朝的大汗烏宗·哈桑征服加茲溫之後,年邁的大師傑瑪列丁加入勝利君主的書本繪畫坊,但他並不滿足;相反的,他主動進言,宣告想要畫下自己親眼目睹的戰爭場景,為大汗的《歷史增添圖飾。這位大師,六十二年來畫了各種馬匹、騎兵攻擊和爭戰的圖畫,卻從未親身參與過戰爭。在大汗的首肯下,他第一次上了戰場。不幸的是,他還來不及看見大汗淋漓的馬匹衝鋒陷陣,就被敵軍的炮火炸斷了雙手,炸瞎了眼。年老的大師,如同所有真正的巨匠,其實早已等待著安拉恩賜的失明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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