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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媽,”孟遙光走到床邊坐下,垂下眼眸,長而卷的睫毛像一把密實的小扇子般映在白皙如玉的臉上,輕輕顫動著,一如她此刻搖擺不定的心。
各有心事的兩人默契地相對而坐,易青只是淡淡笑著,靜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在來之前,您見過我的父親嗎?他還好嗎?”或許是對這個話題尤其陌生,孟遙光問得極為艱難,手有些不自然地放在腿上,十指相合,又無措地放開
易青慈愛地握住她的手,像是在無形中給予她力量,點點頭,聲音帶著回憶的思索,“見過,那天他突然打電話給我,索要所有關於你的病例報告,我找了個時間親自送上門的。”
“病例報告?”孟遙光猛地抬起頭,眼裡閃過一絲驚慌,“三年前”
易青自然知道她的擔憂,更用力地握了握她指節發白的手,“放心,乾媽有分寸,那一部分的資料,我幫你抹去了。”
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孟遙光又疑惑地問,“他要我的病歷報告幹什麼?”
“不知道,”易青笑了笑,半真半假地說,“或許是想彌補那份遲來的父愛?又或者是”
那兩個陌生的字,那兩個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才敢奢望的兩個字,輕輕地扣著她的心扉,像是捧著一件易碎的藝術品,孟遙光問得小心翼翼,“可能嗎?”
看著她臉上不自覺流露出來的希冀,易青卻只覺得心疼,多好的一個女孩子,原本應該是掌上明珠,受盡疼惜,卻寵愛地摸摸她的頭髮,“相信乾媽,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父親母親,能鐵石心腸到把自己的女兒視為仇敵,你父親只是過不了心裡的那道坎,其實”
二十多年前易青還是C市市中心醫院婦產科的一個實習小護士,深夜值班,科室突然來了一個難產的孕婦,送來的時候羊水已經破了,事態緊急,人手又不夠,她也只能硬著頭皮上。
她永遠都忘不了那個穿著軍裝的高大男人,臉繃得極緊,神色冷峻,無聲地站在產房外等著,聽說這是他妻子的要求。生孩子的時候,沒有一個女人,願意自己的男人看到自己一生中最失態的模樣。
高齡、胎位不正,這些對孕婦而言都可能成為致命因素,然而,這個女人都佔了,聽說她是某某首長的家屬,大家都不敢怠慢,處於高度的精神集中狀態。
隨著一聲響亮的啼哭,一個不足月的小天使終於降臨人間,這算得上是一個奇蹟,眾人紛紛鬆了一口氣,只是醫生的“母女平安”還沒說完,易青便發現病床上剛生完孩子、還奄奄一息的母親,蒼白的臉上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
至今,易青都清楚地記得白色床單上那一抹觸目驚心的嫣紅接下來,手術室裡一陣兵荒馬亂,有人嚷著,“不好,是產後大出血”,然而,她什麼都聽不進去了,呆若木雞地站在一邊——那是她這輩子第一次,親眼目睹了生命殘忍的延續,這個母親,甚至還來不及見自己的孩子一面,便消逝了最後一絲微弱的氣息。
作為實習護士,最艱難的環節,是由她去完成的。
想到這裡,易青幾乎無法呼吸,當她手裡抱著那個小小的孩子,一步一步地朝那個男人走近,她卻無法像往日一般展顏告訴他,“恭喜,母女平安,是個千金。”她覺得自己的每一步都走得非常殘忍,因為,她待會兒要轉達的,是噩耗。
那個威嚴得讓人不敢直視的男人,臉上陡然失了所有的光彩,瞬間面如土灰,那蒼鷹一般的眼中,突然湧出了淚水,意氣風發蕩然無存,他的雙腿無力地跪下,微微凌亂的軍裝上的的肩章挨著冰冷的地板,那麼無助,那麼此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誰他只是個失去了摯愛妻子的男人。
只是,她易青不過是一個小護士,對於死神決定的事,她無能為力,她手上還抱著一個鮮活的小生命,卻聽到自己腳邊的男人用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聲音痛哭
彷彿感受到了什麼,懷裡的孩子也大哭起來,易青頓時覺得心痛如絞,上天何其殘忍,用這樣的方式讓這對父女見面。
誰說男人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情深處吧?那一刻,易青只知道,這個男人,一定深深愛著自己的妻子,這份愛,甚至超越了他所有的榮譽。
“唉,”從回憶中清醒過來,易青重重嘆了一口氣,“前一次見他,彷彿老了十歲,遙光,聽乾媽的話,回去看看吧,人老了,很多事情都看得不一樣了”
孟遙光輕輕點了點頭,聲音低低道,“給我點時間。”
空氣裡依然殘留著歡愛過後的氣息。
“易子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