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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我打招呼,微笑地,“嗨,這麼晚。”
我點點頭,“恩,有兩位客人剛走。”
“回學校?”
我又點頭,“我搭公車,在路口。”
他說,“我知道。”
我眼裡有問號,他就指了指路的另一個方向,“我在那兒有套公寓,街角,有一次看到你在等車,等了很久。”
我知道,那個街角有一棟酒店式公寓,很高,大堂隱藏在鐵欄和綠化之後,隱約可以看到燈光,永遠非常安靜的樣子。
“你住在這裡?”我問他。
“如果在上海的話。”他解釋,很耐心。
有鈴鐺的聲音,咖啡館的門又被推開,只穿著黑襯衫的老闆走出來,在寒風中抱著手肘看我們。
“還待不待?不待我關門了。”
嚴子非回過頭去說話,“行了,急著趕我走就直說。”
老闆嘟噥了一聲,大概意思不外乎我就是直說之類然後直接把他的大衣送了出來。
我第一次看到有人這麼做生意的,當場愣了,他看到我的表情,笑起來,“不好意思,讓你看到我被趕出來了。”
他的笑容溫暖,這場面也真的挺有意思的,我一低頭,忍不住也笑了。
目的地方向一致,他與我並肩往前走。
我又聞到他身上很淡的香味,乾淨的,清爽的。
冬天,兩側樹木高大,葉片早已落盡,高挑的路燈隱藏在光禿禿的錯亂樹枝當中,地上光影斑駁。街沿上鋪得是交叉的菱形花磚,中間空心,踩下去高低陷落,風越來越大,吹過我的耳邊,像是某種音樂。
我把手插在外套的口袋裡,因為冷,呼吸的時候看到眼前有白霧,嫋嫋散開。我想起向黎的話,小貝的話,還有莉莉看我的眼神,管他呢,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至少現在我很快活。
他問我,“每天都這麼晚?”
我搖頭,“不是,我兼職打工,每週四個晚上。”
“四個晚上?”他看錶,“都是這個點?這裡的冬天很冷。”
我點頭,然後舉了舉脖子上圍著的毛線圍巾,“這是我媽媽織給我的,很暖和,圍上就不冷了。”
“很漂亮。”他看了一眼圍巾。
我很高興他這麼說,所以抬起陷在厚厚的毛線裡的下巴,又說了一聲謝謝。
“你是一個人來這兒讀書的?”
“恩,不過我爸爸是上海人,這兒還有姑姑家在。”我不想讓他覺得我是需要同情的,事實上我覺得自己過得很好,而且有越來越好的趨勢,如果可以,我想他看到我最好的一面。
他點點頭,表示明白。
我不想將關於我家裡的情況繼續下去,決定改變話題,想了想再次感謝他。
“剛才那瓶雷茲卡爾,謝謝你。”
他回答說,“不用,很久沒有那麼愉快地喝過了,是我要謝謝你。”
我奇怪,“你也會有不愉快的時候?”
他微笑,並沒有答,好像這是一句孩子話。
我又問他,“你真的認識那對老夫妻?”
他很耐心地答我,“是,大學畢業以後去了舊金山繼續讀書,放假老跑NAPA VALLEY,NAPA有很多酒莊,他們的也是其中之一,那兒還有一列很棒的小火車,環繞一圈大概2小時吧,在火車上可以試喝所有酒莊出的最新釀製的酒,最適合窮學生。不過真的和他們交上朋友是工作以後了,去做交流專案的時候又遇見了。”
“這麼好”我聽得悠然神往,“那你一定把那兒所有的好酒都嘗過了。”
“怎麼會?喝到一半就有人醉了,下車的時候東倒西歪。”
“你呢?也醉了?”我想像不出他東倒西歪的樣子。
“我?火車上就沒有,不過在雷茲卡爾的酒莊裡醉過一次,沒辦法,那酒確實讓人難忘,是不是?”
我點頭,無比贊同,事實上,我覺得自己再也不會喝到比它更令我難忘的酒。
“你呢?”他反問我。
“我?”我指著自己,然後搖頭,“我還沒有機會喝醉呢。”
他笑,“對,紙上談兵嘛。”
我搖頭,“現在不是啦,我肚子裡還有那杯雷茲卡爾在呢。”
他的微笑再一次變成大笑,笑聲朗朗,靜夜裡傳到很遠。
笑完他問我,“你呢?什麼事兒讓你特別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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