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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小姐是哪一位?”菸絲靜靜燃燒,宗瑛從煙霧裡抬起頭。
她從對方言辭中捕捉到一些微妙資訊,他一口一個“盛小姐”,而不稱呼她為曾祖母,未免有些奇怪。
“大概是一位樂善好施的富家小姐。”盛秋實如此描述,“當時我祖父太小,對她的印象實在有限,只曉得她姓盛,家境殷實。”
“當時?”宗瑛蹙眉問。
“我祖父和盛小姐只一起生活了幾年。”他嘆口氣道:“時代動盪,幾經波折,分別也是常事。何止與盛小姐分別,我祖父與他兄長也就此別離。遺憾的是,這麼多年過去,祖父再也沒有得到過他們的訊息。”
人海茫茫,各走天涯,關於盛清蕙的命運,只剩一片空白。
宗瑛腦海裡浮現出那張善良純真的臉,不禁閉了閉眼,隨手拿過桌上一隻空易拉罐,將燃了大半的煙投進去,無意識地晃了晃罐子,煙立刻就滅了。
屋中的煙霧味就此停滯,電視裡的新聞仍在繼續,聲音高得彷彿能蓋過一切。
宗瑛模模糊糊聽盛秋實講:“十多年後祖父去國離家,但始終帶著和盛小姐的合影,這大概也是家裡最珍貴的兩張老照片了。”
座鐘指標不停運轉,宗瑛看著電視畫面走神,她陷入一種因果不明的迷惘中。
那個由她一手帶到這世上、叫阿九的嬰兒,曾出於本能的害怕緊緊攥住過她的衣服,這是她將他帶去盛家的因,由此也似乎造就了他被盛清蕙收養的果;盛清蕙收養他的因,又造就了他隨她姓盛的果,也造就了今天的盛秋實。
但就算沒有她的參與,盛秋實,卻仍然是她早前就認識的盛秋實。
彷彿阿九與清蕙的遇見,和後來的種種分離,都早已註定,和她是否參與,毫不相干。
盛秋實講完老故事,陪她毫無目的地看完這短暫的晚間新聞。
節目結束音樂響起的瞬間,宗瑛驟然回神,轉過頭看他:“這幾天找我有什麼事?”
“宗瑜醒了。”他說,“但情況不是很好。”
“有沒有我幫得上的?”
“他不願意講什麼話,前兩天他突然說想見見你,我想或許你能和他聊一聊。”
“見我?”
“對。”
宗瑛略感意外,她同宗瑜不像別的姊弟一樣親近,兩人平時見得少,加上宗瑜性格內向,幾乎不在她面前講話,又為什麼突然要見自己?
“我明天抽空去看他。”宗瑛看一眼座鐘,對盛秋實說:“快十一點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盛秋實也發覺耽擱了太久,識趣地告辭出門。
他走到玄關,藉著昏昧廊燈,低頭看見一雙德比鞋,大概42…43碼的樣子,顯然不屬於宗瑛。
此刻這間公寓裡,難道有第三個人在?
努力壓制住內心的打探*,盛秋實移開視線走出門,同宗瑛叮囑了一聲“好好休息”,就徑直轉身往電梯走去。
宗瑛關上門,關掉電視,浴室水聲再度響起。
之前盛清讓一聽到開門聲就關了水龍頭,他聽到有人進屋,有人和宗瑛交談,但後來便什麼都聽不清,因為宗瑛突然開啟電視且反常地調高音量,細究起來,則是一種故意的掩飾——她可能不想讓他聽到後面的談話,因那些談話,或許已經關乎他身邊人的命運走向。
儘管未能聽到重要部分,盛清讓心中還是生出了一些猜測。
宗瑛之前同他提起那兩個孩子時,明顯表現出了一種愧疚和擔心,她也許在質疑自己的貿然舉動,影響到了別人原先的人生道路。
他洗完澡換好衣服走出浴室,宗瑛坐在沙發裡抽菸。
她見他出來就滅了菸頭,一時又不知如何開口,索性什麼都不說,起身打算去洗澡。
夏夜深,宗瑛進入浴室擰開龍頭,嘩嘩熱水噴灑,站在花灑下,感受到的是久違水壓——這是戰時租界也沒有的。
不久,她聽到鋼琴聲,起初以為是隔壁小囡又在練琴,但她關掉龍頭聽了半分鐘,發覺不是。
是盛清讓在彈琴。
這讓她清楚意識到房子裡真的有第二個人的存在。
宗瑛吹乾頭髮出去時,琴聲歇了,公寓裡的燈關了大半,盛清讓剛剛上樓。
宗瑛抬頭看他,只見對方站在樓梯拐角處,同樣也看著自己。
一片黯光中,只剩呼吸聲與座鐘走針聲,彼此的臉都難辨。
宗瑛沒有出聲,匆匆轉身打算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