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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因已有幾代天子不曾巡行洛陽了,故而洛陽城中行宮也已破敗。官署裡安置的亦多散官、閒官,或已半致仕了、在此養老的失勢老臣。
唯獨寺廟和道觀依舊繁盛。因這些年戰亂頻仍,為籌措軍資,朝廷放寬了納錢買度牒的資質,也頗造就了一批僧侶和尚——光洛陽就有數萬之多。
這些人多是逃避賦役的富戶強丁,幹什麼的都有,就是沒幾個真出家的——雲秀還遇到了在路旁殺豬的和尚。膀大腰圓的,拿一串黑漆漆的佛珠撥動,閉著眼嗡嗡嘛咪吽的念一串經,而後擼擼袖子,提起刀子刺下去,將豬一翻,血便順著刀子汩汩流出來。那豬猶自隹隹的叫喚,和尚便單手作禮,“哦彌陀佛,貧僧已替你超度了,你就老實去吧。來生投個人胎,可別再墮入畜生道了。”
旁邊有個來買豬肉的道士看不過去了,嘲笑,“你們和尚真當得容易,空口唸一段經,便敢說超度……”
和尚大怒,“你個牛鼻子雜毛,今日特找茬兒來的?我們唸經行善自有大功業,佛祖菩薩都記著呢。比不得你們膽肥能吞天的,連皇帝都敢騙。”
難得和尚拿出殺手鐧了,道士居然沒心虛,反而仰天大笑,“你這就孤陋寡聞了吧——柳真人只是進山採藥,數日前已回來了。現下正由浙東觀察使護送入京,前日剛經過洛陽,現下怕都已快到藍田了。想來柳真人必已採得了仙藥,正打算向天子覆命呢!你們就等好兒吧!哈哈哈……”
和尚也如笑如洪鐘,“什麼採得仙藥歸——怕是被官老爺給逮回來了吧!真有仙藥,你怎麼不升天呢哈哈哈……”
道士佯作鎮定,“……少廢話!豬肉你還賣不賣!老子還等著上供呢!”
“你到別家去,灑家今日偏不賣與你!”
雲秀:……
真是魔幻現實主義啊!
原來那個給她添了不少麻煩的柳真人已被抓獲歸案了,雲秀嘆息——其實她真覺著,這人八成是個騙子。可想想奉安觀日後的處境,便又覺著還是不是騙子的好。
在洛陽城中略作整頓,她便繼續上路。
臨近傍晚時,便又來到一座不知名的小縣城。雲秀沿縣城中央街道一路向東,想找一處能投宿的院落。一路尋找,走到街道盡頭,忽在一顆垂柳樹旁瞧見一處道觀,那道觀看上去比奉安觀更小,門前打理得卻整潔,兩叢月季花正當盛花時節。門前有個衣衫樸素得體的女冠子正提著水勺,在給那花澆水。
第74章 蠟炬成灰(二)
這一度出行雲秀並未易容,只喬裝打扮成小道士的模樣。她這個年紀的少女,身形已同少年大不相同,也很難看不出她的性別。
雲秀便牽馬上前,拱手為禮,道叨擾。
“我是蒲州奉安觀的道人,正雲遊四方。不知可否在貴觀借宿一晚?”
那女冠子似是沒料到會有人來同她搭話,忙回過身來。見是個遊方道人,才瞭然一哂。
便隨手指了指北,一邊繼續澆花,一邊道,“自柳樹下繞過去,有個側門。進去便是馬廄。”又道,“拴好馬,你去廚房找做飯的婆子,讓她給你盛一碗齋飯,領你去廂房歇息吧。”
她似是不大愛搭理人。雲秀便也多廢話,拱手答謝後,便牽馬去找門。
那女冠子似又抬頭看她,不知察覺到什麼,忽又道,“你留步。”
雲秀疑惑的回頭,那女冠子這才起意打量她一般。然而一對上她的目光,不知怎的竟怔愣了片刻,失神道,“……去吧。”
雲秀心下便覺有哪裡不對,卻又說不上來。
便只點了點頭,進門去了。
進去果然便是馬廄,可容兩三匹的模樣。槽中尚有草料,卻並不見驢馬。
雲秀將馬拴好,便去尋廚房。
——這道觀極小,馬廄只以一堵半牆同後院兒隔開。繞過牆去便是後院兒,一進去便可見炊煙所起——原來廚房、廂房和正房都在一個院子裡。
院中地勢頗不平坦,看得出偏僻蹇促。然而藉著茂密的花木、庭樹和石階,卻也營造出頗具野趣的院景。想來建造和打理這庭院的人,都十分蕙質蘭心。只是看那階上苔痕,似已有些年久失修了。當傍晚時分,便稍覺森然。
廚房裡果然有個老婦人,眼花耳聾。得知雲秀是來借宿的,咕咕囔囔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弓著背給雲秀盛了碗齋飯,不待雲秀吃完,便粗聲粗氣的催促她去廂房。
廂房久無人住,鋪褥都帶了黴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