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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中元節是地官開鬼門赦罪的時候,每年這一日,地府亡靈都能回人間贖罪、過節。有主的鬼魂自然被後代迎回本家去享祭,而孤魂野鬼無人認領,就要官家來負責祭奠、超度了。
鸛雀樓臨近蒲津渡,歷代戰亂,此地都要戰死許多人。故而每年中元節,這裡遊蕩的孤魂野鬼就格外多。為超度亡靈和英靈,每年太守府都要出錢建醮,請四海有名望的道士和尚們前來打醮、祈福。
年年都辦,漸漸就成了盛事。每到傍晚超度法會開始,蒲州百姓都會聚集到此地放河燈度孤、追福。
今年太守府恰好也邀請了華陽真人。
雲秀便易容喬裝,打扮成個小道姑,跟隨華陽真人一同前去。
白日裡打的是平安醮。道士做法事,和尚唸經。祈禱治內國民安泰、五穀豐登。
高僧自帶回聲的抑揚頓挫的誦經聲,實在很有穿透性,彷彿真有諸天神佛立體環繞著似的,十分莊嚴神秘。
設壇作法的道士舉止之間也不乏仙風道骨,很是像模像樣。
但也只是唸經作法而已,鐵鎖浮橋之下,黃河水依舊滾滾流去。西山雲上,白日依舊緩緩沉沒。鸛雀樓下,遊人和信徒依舊熙熙攘攘。
雲秀並沒見著有鬼魂出來,更不必說被超度。
而華陽真人沒去做法,她在鸛雀樓上陪前來觀法的官宦夫人、千金們聊天,吃茶,間或給她們解解惑,算算吉凶。
雲秀:……
傍晚時,來祈福的官宦家眷們總算離開了。
白日裡輪班打醮的道士和尚們也退下來淨手、領齋飯。
華陽真人才終於帶著雲秀到水濱來,超度亡靈。
天闊水遠,暮靄沉飛。圓月東昇。
鸛雀樓沉沉矗立在黃河岸上,萬里雄渾蒼茫。
白日裡來觀看打醮的行人、信眾尚未散去。大人肩上扛著小孩兒,小孩兒手裡提著荷花燈,小販在人群中兜售著油餅、餡兒餅、乳餅……當然也有行腳和尚在化緣、狗皮道士在兜售辟邪的小道具。然而畢竟是傳說中“鬼門開”的時候,便沒有白日裡熙熙攘攘的氣氛。人人都輕聲慢語著。
不知誰將河燈放入了黃河,那一盞燈火飄飄搖搖的晃至河心,孤單如豆的亮在薄暮之下浩浩蕩蕩的河水上。
雲秀遙望著那盞孤燈,不知不覺就已暮色四沉,燈火初上。
華陽真人閉目默禱。
初時沒有任何動靜。
可漸漸的,雲秀便能看見了。
草叢中、石塊下、林木間、浮橋上、河水裡每一處曾經有過人煙,曾經沉沙埋骨之處,都有螢火一團團的、緩緩的升起。
那螢火很微弱,如同風中殘燭,可縱使河水滾滾、夜風漸冷,也不被驅散,不能吹滅。就像性命將盡時依舊不能放下的執念。
億萬螢火,宛若星河鋪開在了人間。
所有來祈福的、來觀看祈福的人都行走其間。
它們彷彿近在咫尺,可當雲秀伸手碰觸時,又覺著遠隔陰陽。
雲秀問,“這是什麼?”
華陽真人道,“遺願。”
雲秀輕聲嘀咕道,“不是說開鬼門嗎……”雖她不信鬼魂之說,但也只是不信而已。若真有地官能開鬼門放出鬼魂,她還是很想見一見的,“難道是因為我沒慧根,所以看不見?”
華陽真人已祝禱完畢,此刻正望著茫茫河水,微笑道,“早先確實沒有。”
雲秀:……早先?
但她隨即便被轉移了注意水中河燈越來越多,雲秀分明瞧見許多河燈上也有螢火緩緩升起,雖比其餘的螢火弱些,光澤卻更明暖。河燈上升起的熒光越來越多,令這緩緩上流的“遺願”之河也變得溫暖多彩起來。
她便問,“那……也是遺願嗎?”
華陽真人道,“不是,那是生願。”
雲秀:……
“它們要升到哪裡去,天上嗎?”
“嗯,若明年今日還無人領取,便要匯入天河,凝成弱水了。”
雲秀不明所以,乾脆便不再多問了。
只靜靜的看著眼前的景象。
人們虔誠的在河邊放著河燈,送病厄、渡孤魂,合什祈福。夜色漸深,人群慢慢散去……
而熒光緩緩的、源源不絕的在地面上流淌著。
互不相見,互不相擾。
寂寞又安詳。
雲秀忽就有些難過,便說,“若……若我想認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