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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浚五條河渠。這次,反對的人物更多,來頭更大。要被這五條河渠斷了好處的人,都想方設法出么蛾子。我睡在耳房,常聽到有人朝院裡丟瓦片。哼哼,我讓大黃埋伏在外頭。
有好多回,主人微服出外,被無賴堵在巷子裡。好幾回我都趕不上救他,等我跑斷腿趕到,主人就牽著小毛驢優哉遊哉出來了,後面一堆無賴跪在地上叫爺爺。看來,主人的武功也很厲害。
私底下如此,明面上就更不用說了。穿小鞋,使絆子,軟的不行就來硬的,還總有幾個不長眼的咆哮公堂,主人都不退讓。他不委屈,不嘆氣,更不恐懼,眼光鑿在地上,跟釘子一樣。
河渠疏浚完成時,朝中詔令到了。主人到底是不耐煩和這些人周旋,入京考了制科,一考就中,朝廷將他擢升為右拾遺。這時候,燕大哥也入夥了。主人悄悄跟我說過,他的妻子只怕是傳說中能走陰陽的人物,怕心上人在外出事,不得歸鄉,便時常渡過忘川去尋。這事兒,燕大哥怕是永不知曉,就是聽了也未必信。主人說燕娘子幫過他,他對燕大哥並無恩惠,燕大哥卻認定了他,說赴湯蹈火也要報此恩情。是啊,赴湯蹈火,後來燒火煮麵什麼的,都成了燕大哥的活兒。我是萬萬不肯再換主人來的,他二人手藝簡直有天壤之別。
不久,山西地震,災情嚴重,人畜傷亡數十萬,當地急著捂蓋子,朝中也沒人吱一聲。大家都知道這會子當不得出頭鳥,主人只好趕緊寫條子給戶部侍郎、左正言等人,請他們一塊聯名跟官家提賑災,否則後果難料。沒成想還沒來得及說,就有個叫蘇舜欽的人越級上書。官家聽聞災情這麼嚴重,朝官們居然佔著茅坑不拉屎,大發雷霆,罷了正副丞相,還整了好多人。一時朝野震動,上下惶恐。朝裡有人要悄悄把蘇舜欽做了,主人不知想了什麼法子,把他保了下來,外放到長垣縣做官。
後來,朝廷開始推“新政”了,主人那些革新派朋友紛紛得以起用,那個蘇舜欽也回來了。主人很高興,和他們在月亮下面吃酒,說劍。那天,他頭一回吃醉了酒,拍著我的肩膀說:“魚兒,你知道嗎?我的理想要實現了,富國強兵、朝政井然之日就要到了!”我被他感染,覺得很開心,但也很生氣,因為魚兒是他一直想著念著的丫頭,是女的,我才不是女的。
我的理想,就是主人的理想早日實現。那時,他就不用殫精竭慮,不用東奔西跑了,我也不用再擔心磨墨時打瞌睡被主人推醒。大太陽底下,一邊曬蜜餞,一邊曬自己,不時偷一塊甜甜嘴,多美啊。
可沒過多久就出事了。御史臺的人羅織罪名參了他們,說這些革新派的人在進奏院聚眾吃酒,誹謗朝廷。好多人都被抓了,主人也被懷疑,但他相信官家,他說官家一定不會這麼糊塗,聽那些小人胡扯。他每天安安泰泰地去上朝,也不帶一點愁容回家。可後來,連書籍鋪、藥鋪的夥計都敢給我臉子看了。他們竊竊私語,說範黨要完了,范仲淹、富弼、韓琦他們一個都跑不了,主人天天上書陳情,簡直是不要命了,遲早會跟那個蘇舜欽一樣下獄論死。甚至有人趁夜把祭文貼到了門上。
我很害怕,但主人溫和地對我說,沒事的,阿文,沒事。
我相信主人。
主人是對的,官家不殺文官。蘇舜欽沒有死,只是貶成了平民,永不敘用。範夫子、杜副使他們也都活著,但都得離開京城。主人收拾行李,微笑著說,阿文,我們也要到很遠的地方去了。
我們去了商州,就此遠離京城。日子安靜多了,再也沒有人扔瓦片。主人興辦學堂,還說動當地士紳合資建了濟民藥局,請了最好的大夫來坐堂——其中當然有神仙姐姐。她真好,我總覺得每天多看她一眼都添福添壽。她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比主人的話還遵些。我還以為到了偏僻地方,更有機會躲懶了,沒想到主人讓我看的醫書也更多了,還天天抽背,唯恐我來不及學似的。我真想哭。我其實不太喜歡看什麼《內經》、《素問》,我喜歡偷看他的《太平廣記》。但神仙姐姐也讓我好好學,我就一定要做到。
不知過了多久,黃河鬧水患,官家又想起主人來了。主人回朝做了水部郎中、光祿寺丞兼外都水監丞,外派治理黃河水患。主人考察了很多地方,規劃了圖紙,帶人築堤壩、修河渠、開瀉湖、在渠邊種植林木。因為地面廣,我們在黃河邊上折騰了一年多。
主人累得又黑又瘦。我說,你都快成大禹了。主人笑了一下,說,大禹還能“三過家門而不入”,可他連家都沒有。
主人的家在哪裡,我不知道。可我知道,有主人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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