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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十四日放榜,四百三十二人的名字寫滿了好幾張黃紙。中過國子監試第一的楊寘赫然又是第一,王安石名列第二,白秀才名列第四十八。抱琴樓張燈結綵,人人都來向這幾個上榜的學子道喜:“恭喜新貴人高中了!”
白秀才雖已不再稀罕這份名利,卻還是暗暗溼了眼睛。若是父母尚在,只怕此時要歡喜得瘋了。他終於離了故鄉那些惡人,金榜題名,久盼他能如此的父母卻已成了泉下之人。今後他是光耀還是沉淪,父母都看不到,不能再為他驕傲或憂心了。
當晚白秀才做了個怪夢,夢見楊寘做了“龍首山人”,以為是他再次登科奪魁的吉兆,便告訴楊寘。楊寘聽了卻沉吟不語。
白秀才奇怪道:“怎麼了?”
楊寘蹙眉道:“龍首,我四冠多士;山人,無祿位之稱。這夢,難道是說,我會得個狀元,卻沒有享官祿的命?到底會出什麼事,讓狀元還享不得官祿呢?”
白秀才勸道:“不過是個亂夢,別想太多。王文正公(王曾)連中三元后應制又得第一,自號四冠多士山人,為官做宰,朝廷倚以為重。哪裡不享官祿了?”
楊寘嘆了一聲:“總覺得會出什麼事。”
白秀才又勸了他一回,他還是沉吟不語。半晌,他回屋取了琴來,道:“白兄,無論會有何事,你我如兩葉浮萍,偶爾人間相逢,已是莫大的緣分。我今日有興,再彈一曲高山流水,不知白兄可願聽?”
白秀才忙道:“白某洗耳恭聽。”
楊寘撥動了琴絃,高山流水的旋律在小室中響起,一時激昂慷慨,一時沉鬱悲涼。白秀才看不見山也看不見水,只聽見高風悲鳴,鴻鵠折翅,殘陽如血。
這是白秀才最後一次聽見楊寘彈琴。
很快又過了大半月。三月二十二日,崇政殿殿試,一日試詩、賦、論三篇。考官聶冠卿、王拱辰、蘇紳、吳育等人當場批卷,很快擬出了幾百號人的名次。王拱辰見聶冠卿將王安石圈為第一,提醒道:“聶老,此生文中有‘孺子其朋’四字,只怕官家介意!”
“孺子其朋”典出《尚書》,周公囑咐成王說:“孺子其朋,孺子其朋,其往。”意思是“你這年輕的小孩啊,今後和群臣要像朋友一樣融洽相處。”趙禎三十二歲,雖然年輕,但還輪不到一個二十一歲的年輕人這樣說。聶冠卿鎖眉深思片刻,道聲:“果然!”提筆將王安石的第一勾了,又見第二第三名都已有官職,不好動的,便將他放到第四。
待定結果送到官家手裡。趙禎臨軒啟封,見頭一個就是楊寘,不禁喜動顏色,對輔臣說:“楊寘也。”楊寘有才又有張好臉,國子監試、禮部試連奪兩個第一,又是兵部尚書晏殊的女婿楊察的親弟弟,坊間早把他說成了翩翩佳公子,趙禎自然也對這個姓名的主人充滿期許。公卿們連忙祝賀:“恭喜陛下得人。”趙禎笑著,逐個往下看去,待看到第三十名“眉州白鐵珊”,眉毛一挑,道:“這名字古怪,鐵是極堅之物,珊瑚卻性脆易碎,偏湊作了一個名字。朕似乎在哪見過?”
晏殊笑說:“近日一些歌女唱的幾支《竹枝詞》、《點絳唇》,似乎出自此人之手?”
趙禎道:“噢?吟來朕聽聽?”
晏殊便將那首“枝上幽思漸滿,願教鳴籟吹蕪”吟了出來,趙禎點點頭道:“曲子還不錯,不過朕記得的,應該不是這個。”他凝眉片刻,似有所得,即刻傳白秀才過去。
白秀才大方施禮道:“陛下。”
他從年少起,便時時夢見這一刻,夢見自己在御前盡顯才華,官家欣賞得不得了,還在那傻夢裡許他大官做。此刻舊夢成真,水到渠成,他卻已萬般放下,毫不激動了。白秀才微微勾起嘴角。官家,我從那江水中走到這裡,還真是走過了極長的一條路啊。
趙禎忽問:“你便是凌波縣治水之人?”
白秀才道:“回陛下,某便是。”
趙禎問:“今日取士,來日便要授官,你有何志向,可趁早說與朕知道。”
白秀才抬頭,望著這位年輕的九五之尊,道:“某別無所長,願為民治水,永絕水患。”說罷一拜到地。
趙禎點點頭:“人當盡其才,朕記住了。”
白秀才欣然揖道:“謝陛下。”
當日,趙禎下詔,賜一甲二百三十七人進士及第,賜二甲一百二十二人進士出身,賜三甲七十三人同進士出身。一甲第一名是楊寘,第二是王珪,第三是韓絳,第四是王安石。
白秀才名列第三十,同樣賜了個“進士及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