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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珊。
年輕衝動時山盟海誓太過容易,但世間情路往往不會平順。人是厭倦無聊、善於遺忘的生靈,粗茶淡飯會磨耗激情,柴米油鹽會涼卻熱血,一日日等鬢染霜華成白髮翁媼都不容易,更何況,一旦山陵崩摧,天地變色,多少水上鴛鴦、雲中翡翠會各自分飛。即便有人拼著一腔愛戀披荊斬棘克服萬難終得相守,也難保在日日相對中因些微瑣事相持不下,給昔日心頭珍寶般的愛侶一個隔卻千山萬水的寒冷背影。
薛蓬萊那句“你會後悔的”又在他耳邊響起。他將臉貼在她發上,闔上雙目,黯然想道:便是再怕,再難,苦到心頭滴血,我也是萬萬不能捨下她的。如果連我都放棄了,昀羲就再沒有人可以依靠了。
白水部一夜休息得極不安穩,時時醒來,看李昀羲的情況,見她痛得渾身顫抖,漠然地睜著眼睛,似看非看,便揪心不已;感覺到她的疼痛暫時過去,見她閉目平靜呼吸,方能稍稍鬆一口氣,竟是一夜勞累。天沒亮時,他朦朦朧朧做了個噩夢,夢見懷中的少女變成長蛇吞下了他,又夢見她變成猛虎撕咬他,甚至夢見她抽出劍來,刺進他的胸口,面容忽然變成了少都符。他驟然醒來,惶然不知今夕何夕,見到懷中佳人依舊,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有些遺憾為什麼在這極可能是最後相伴的辰光裡,不夢到兩人去遨遊江海自由自在,卻要夢到這樣荒誕可怕的情景。
李昀羲卻感覺到了他這點動靜,微微睜眼,用一根小手指用摸他的鼻樑嘴唇。
他笑著用鼻尖去觸她的手指,欣喜地在微微的晨光裡看到了她眼中熟悉的神采。
“昀羲,”他按捺著心中失而復得的欣喜,嘆息般說道,“我想你。”
但隨著天光大亮,他們驚懼地發現,湖面浮起了一層翻轉肚皮的魚。白水部浮到上面去檢視,發現它們都奄奄待斃。
李昀羲也浮了上來,可尚有意識的魚還在拼命離她遠些,努力地躲開她纖細柔軟的手指。
她看到了熟人:“巴解叔叔,嘟嘟,帶刀老爺……”
一向跋扈慣了的刀魚,竟然驚恐地發出了尖叫:“我不認識你!”
小麥穗兒魚聽她報出名字,就哭了:“鯉魚,你別過來,我害怕!”
螃蟹本來就翻著白眼,這下徹底昏過去了。
她黯然收回手掌,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靜默無聲。
片刻後,她抬起頭來,望著白水部:“我想離開這裡。”
他握住她的手,說:“好。”
他們左拐西歪地往京城走。天下都是一樣的危險之地,那麼便當這逃亡是一場漫遊。去共同熟悉的地方,未嘗不是一個選擇。雖然這場漫遊極為辛苦,時時跋山涉水晝夜不歇,飲食不周,舉世皆嫌,舉世欲殺,三山五嶽甚至更多門派都在追殺他們。但身邊畢竟還有彼此,他們便在這極苦之中,品出一絲甘甜來。
有時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卻發現畫像已被傳遍,幾乎所有人看著他們的眼神都古里古怪,帶著怨毒,敲門無人肯應,得不到一口冷水冷飯的招待。在李昀羲疼痛劇烈、汗出如漿的一回,他不得不帶著她在一家逆旅的柴房過夜,可夜深之時,逆旅的主人竟然帶了二十多條壯漢和許多惡犬,將柴房團團圍住,放火燒屋。他等這火燒到室內足夠溫暖,才輕易地用井水澆滅了大火,凍住壯漢惡犬的手臂腿腳,一閃來到逆旅主人面前。這漢子跪下哀哀求饒,他收起法力,揪住他的衣襟,用一雙書生的手,拳拳到肉把他打得哭爹喚娘、頭破血流。起身時,他看著地上蜿蜒的血,蒼白地笑了笑,笑自己的一時任性和終究無力,但到底是出了多日鬱結心中的一口惡氣。
這些有著嫌惡眼神的百姓,狠起來確實讓人心驚。甚至有假充好心的婦人,收拾出熱菜熱飯好鋪蓋,讓他們感激涕零後,轉頭便在湯裡下蒙汗藥,叫她男人把散發畫像的“仙長”叫來,再多帶些抄傢伙的兄弟鄰舍。他一路上被欺被逐被圍攻被出賣,境遇似是比昔年窮困潦倒時更慘。但如今的心境已完全不同,疏曠通達、明瞭因果,本事也非昔年可比,凡人那點狠勁,在他眼裡根本不夠看。無論他人如何唾罵欺辱,他只當清風過耳。可若有人險些害到李昀羲,他真要發怒給他點顏色看看。
他真正怕的還是修行者。他們能喬裝成普通百姓發動突襲,有的連老婦幼童亦能擬形;甚至還有人偽裝成林間草木,在他們放鬆警惕行在山間時突下殺手。在被樹根絆倒、差點被一根老藤絞死後,白水部真正變得草木皆兵,再沒有一口氣敢鬆懈下來,幾日下來就變得形銷骨立。
李昀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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