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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沖認識喬峰很久了,這是喬峰第一次對他目露兇光。令狐沖一下子愣住了。
“怎麼了這是?”令狐沖不好發作,嘟噥了兩聲。
喬峰皺著濃黑的眉毛,衝令狐沖揮了揮手:“該幹嘛幹嘛去,囉嗦。”
令狐沖肚裡很不痛快,但再沒說什麼,扭頭就走了。
等到收羅了一圈舊書回來,喬峰居然還捏著那本書站在那裡。郭靖對喬峰點點頭,賣力地蹬著三輪,令狐沖懶洋洋地坐在車斗裡,側過臉沒和喬峰打招呼。
第二節 悲歡離合
三輪從喬峰身邊擦過去的時候,令狐沖懷疑自己耳朵出問題了,他似乎聽見喬峰微微嘆了口氣,嘆息聲在瞬間被周圍的嘈雜淹沒了。
“嗨,令狐沖。”喬峰在三輪後說,“給你算了,別他媽的給我隨便扔了,拿了就要用。”
令狐沖慌慌張張地張開胳膊在車斗裡做了一個艱難的平衡動作,把那本書抱住了。這一陣慌張就讓他沒有看清喬峰那一瞬間的神色。喬峰嘴角歪了歪,似乎是笑了一下。
三輪吱呀吱呀地跑遠了,令狐沖掂著手上那本書,看見遠處的喬峰一個人彎下腰去收拾那些舊書。令狐沖沒有想去幫他,因為那時候他覺得喬峰和他的距離很遙遠。
紅透了天空的夕陽下,喬峰模糊的影子半跪在那張塑膠布上。周圍賣舊書的隊伍已經撤得差不多了,只有喬峰一個人在幹活。令狐沖看不見喬峰的臉。
令狐沖覺得這不應該是喬峰做的。他印象裡的喬峰是一個兜裡始終有錢、什麼事情都不在乎、咧開嘴不是罵人就是大笑的角色,可是現在隔得遠了,喬峰一米九五的大個子再也顯不出來,他在夕陽下和其他學生一樣忙碌。令狐沖想起進校的那天喬峰把他從派出所領出來,在遠處夕陽下的一輛三輪車上大大咧咧地向他告別,搖動的手裡有一隻打火機。
喬峰變了是因為要畢業了麼?
不過喬峰終究沒有讓令狐沖太失望,收拾了兩下後,喬峰發現自己一個人完成這件工作實在太困難,於是他起身罵了句媽媽的,扔下那堆書自己就跑掉了。
舊書有時候會洩露一些秘密,汴大的前校長獨孤求敗就很清楚這一點。他年輕的時候總是鑽在一堆善本里,鑽研一些古得不著邊的文獻。有一陣子,他特別喜歡一位前朝藏書大家的藏品,四處找來拓印。事實是這位藏書大家謄寫的書裡總有一個很纖細的筆跡在做眉批,一言兩語間,獨孤求敗就感到盎然古意,所以沉迷得很。可是直到某一年份以後,善本中就再也看不見這個筆跡了。獨孤求敗輾轉思考,但始終不得其解。
直到兩年後,獨孤求敗在一本文人筆記中無意讀到一段,說那個藏書的人四十歲上有一個姬妾被正室逼迫,投環自盡,獨孤求敗的疑惑才告澄清。獨孤求敗從來沒有找到過這個姬妾的姓名,他只知道很多年以前曾經有一個女子在寂靜的書樓上,用纖細的筆跡寫那些趣味盎然的眉批,然後在某一天投環而死。(作者按:這一段的記述縹緲不清,因為作者也忘記了這個故事的確實出處。文中所提到的藏書家和侍妾確有其人,藏書家應該是和毛晉同時代的明人,侍妾有一方小章,號“飄紅女史”。有知曉該典故詳情的讀者請不吝賜教。)
從那以後獨孤求敗再也不把自己的舊書借給別人而且他也不給自己的老婆看
令狐沖當然不是傻子,他也有足夠的好奇心,於是當天晚上自習的時候,他把喬峰那本GRE翻來覆去的研究了很久,希望能從中發現一些關於喬峰的蛛絲馬跡。他研究的認真不下於一個武林高手研究無名秘笈,如果不是喬峰囑咐過他,他沒準會用上水淹火燒日光暴曬等等殘酷手段來逼迫這本書招供。
不過令狐沖惟一的發現是一張綠色的書籤,上面有一個綠色墨水的筆跡——“折柳”。無論怎麼看這細細的兩個字都是女孩筆跡,喬峰寫的字和烏龜爬出來的相差不遠。
有了這惟一的線索,令狐沖的想象力忽然放開了。
前朝韓君平在安史之亂裡丟了老婆柳氏,若干年後烽煙熄滅,他請人帶了一袋黃金和一頁詩文尋訪妻子,那首就是令狐沖背過的《章臺柳》:“章臺柳,章臺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縱使長條似舊垂,也應攀折他人手。”而若干年後的柳氏已經削去頭髮做了尼姑,嗚咽之餘,回信是一首《楊柳枝》:“楊柳枝,芳菲節。所恨年年贈離別。一葉隨風忽報秋,縱使君來豈堪折。”(作者按:故事本唐朝許堯佐《柳氏傳》。)
所謂悲歡離合,令狐沖似乎忽然明白了些什麼。他拿著那頁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