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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逆了氣,喝口茶就好了,難為官家記掛著。”
仁宗謹慎地引入話頭:“今日魯參政實不應該衝撞母后。”
太后看了他一眼:“官家認為魯宗道今日的諫言不應該嗎?”
仁宗覺得此話頗難回答,想了一想道:“朝議的內容,另作別論。只是不管議什麼事,為人臣子者,實不應該如此衝撞無理。”
“官家啊,”太后嘆了一口氣:“人無完人,對待諫臣,尤如一杯苦茶,取其清涼解火,就顧不得苦口難受了。”
仁宗心中一鬆,臉上卻不敢顯露出來:“大娘孃的心胸,兒臣不及也。”
“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太后說:“我貶過王曾張士遜晏殊,何以獨對魯宗道一直手下留情?”
仁宗知道太后又在教他治國之道,每到這種時候他心中總是又喜歡又緊張,深恐說錯一句,看到太后眼中失望的神情,哪怕只是一掠而過,也實是他最難受的時候。當下惴摸著答:“大娘娘一向心胸寬廣,豈無容人之量。王曾等人,都有擅權之嫌,唯魯宗道心底無私,大娘娘縱不取其言,也取其人品寬容一二。”
太后點了點頭:“此其一也。”
仁宗知道接下來的才是重點,連忙用心傾聽。
“昔者天子有爭臣七人,雖無道不失其天下。諸候有爭臣五人,雖無道不失其國。大夫有爭臣三人,雖無道不失其家。”太后喝了一口茶,在古銅獸爐升起的香菸中緩緩地道來,更令人覺得如天音般一字字地傳入仁宗的耳中:“為天子者,要有自己的諫臣。唐太宗為何重魏徵,若論治國,魏徵謀略不及房玄齡,決斷不及杜如晦,所能成者,能進諫也。”
太后站起來走了兩步:“都以為自古以來,臣子們做諫臣難,人人都當自己是屈大夫,怨望的詩也寫了上千年,明著暗著,找個託詞寫什麼閨怨宮怨、香草美人的”
“撲,”仁宗聽著太后的調侃,不由地笑出聲來,見太后轉眼看過來,連忙收了笑容坐得端端正正的。
太后看了仁宗一眼,笑道:“想到什麼了?”
仁宗忍笑道:“兒臣這才明白,為什麼自漢唐以來那麼多治國平天下的名臣大儒們,居然也會傳這麼多宮怨閨怨的詩來。”
太后不理這孩子打岔,繼續道:“孰不知,臣子難覓好君王,而為人君者要尋一個好的諫臣,卻也是極難。有些臣子,你聽他們拿著大道理挾制你吧,他自己心底,卻不知道想的是謀利還是擅權;也有的臣子,寬以律已、苛以求人,一葉瞻目、不見泰山,國計民生他只會人云亦云,你打個噴嚏他都有三天三夜的大道理等著你,以駁上位者的臉削上位者的面子為樂事,所謂不怕犯顏只為求名者找一個好諫臣,不但要有直言敢諫的勇氣,還得有剛直不私的胸懷,還得有誠心敬上的心地,更要君臣相互明白和寬容。因此上君臣遇合,也是相難,千年之下,也只有寥寥幾樁佳話罷了。”她說到這裡,停了一下,仁宗連忙親手遞上茶去,太后喝了一口茶,見仁宗認真地聽著,才又道:
“所謂君臣遇合,如唐太宗以魏徵為諫臣,可魏徵先仕李密後仕建成,卻直至太宗朝才能夠一抒胸懷,成了唐太宗的一面明鏡。太祖皇帝以趙普為諫臣,當年趙普上表章觸怒太祖,表章被撕成雪片,趙普卻粘好表章,第二天再繼續呈上來”
仁宗不禁嘆道:“趙普好韌性。”
“然而,趙普卻也只能做太祖的諫臣。”太后斷然道。
“為何?”仁宗問道。
“因為只有太祖爺和趙普,才能那份信任和默契,這份信任和默契,其他人是勉強不來的。”太后不便細說太祖駕崩前後朝中的紛爭,只得一句話點到即止,轉而道:“太宗皇帝任用寇準為諫臣,當年寇準為了進諫,可以在太宗皇帝轉身而去時上前硬扯住他的袖子拉回座位上來——”
仁宗啊了一聲:“好膽色!”
“然而,”太后嘆息道:“寇準為人過於剛強自大,他是太宗皇帝一手提撥,對太宗皇帝有敬畏之意,然到了先帝跟前,便不免有些剛愎擅權的舉動。所以一朝天子用一朝諫臣,以免臣下坐大,太阿倒持。”
“所以魯宗道就是母后的諫臣吧!”仁宗悟道。
“不錯。”太后頷首:“我也需要一個我自己的諫臣。皇兒,你將來也會找一個屬於自己的諫臣,只要有一個真正可以起到以人為鏡的諫臣,便可終身信之,要讓他一直留在你的身邊,哪怕他會把你氣到要殺了他,你也要取用心而容他忍他,要有可納萬物的帝王胸懷。”
仁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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