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部分(第2/4 頁)
不是繁漪,而是魯侍萍。
教室的窗紗合著,屋裡光線幽暗,讓人的視線也隨之迷濛起來。
扮演周樸園的男生面朝窗戶揹著手,一隻手裡夾著支沒點的煙。明薇低著頭站在他身後兩步之遙,溫順安靜,垂著肩膀,攏著手。
“這是太太找出來的雨衣嗎?”
明薇抬起眼,飛快地瞟了他一下,低聲說:“大概是的。”
男生空手做了個拿雨衣的動作,“不對,不對,這都是新的。我要我的舊雨衣,你回頭跟太太說。”
明薇的頭垂得更低,應了一聲。
她的背微微有點佝僂。這是一個非常細微的姿態,簡單,卻又傳神地表現出了魯侍萍的卑微和忐忑。
表演課的老師轉頭看到了顧成均,面露驚訝之色。顧成均擺了擺手,意識她安靜,然後繼續看學生演戲。
演周樸園的男生是前年招進來的練習生,已經快要出道。他演技嫻熟,和明薇搭配得十分好。
“窗戶誰叫開啟的?”男生指著窗戶,語氣威嚴。
明薇應了一聲,走過去動作熟練地把窗戶關上了。然後她埋著頭,迴避著男生的視線,慢慢向中門走去。
男生露出困惑的表情,“你站一站。”
明薇站住。頭抬起來了一點,一抹恐慌的神色從眼底閃過。
如果不是正對著她,如果不是留心觀察她的表情,是無法捕捉那細微的瞬間的。
顧成均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
“我派人到無錫打聽過。不過也許湊巧你會知道。三十年前在無錫有一家姓梅的。”男生的語氣遮遮掩掩,“梅家的一個年輕小姐,很賢慧,也很規矩,有一天夜裡,忽然地投水死了,後來,後來,你知道麼?”
明薇側著身子站著,面孔一半明亮,一半幽暗。她低垂著眼簾,表情淡漠,聲音輕緩從容,透露出一股滲人的冰冷。
“這是個下等人,不很守本分的。聽說她跟那時周公館的少爺有點不清白,生了兩個兒子。生了第二個,才過三天,忽然周少爺不要了她,大孩子就放在周公館,剛生的孩子抱在懷裡,在年三十夜裡投河死的”
說完,她微微側了一下頭,眼簾輕抬。她的視線輕飄飄地投向一個捉摸不定的遠方,像是隔著時空,看到了當年慘烈的那一幕。
面上依舊沒有表情,可是泛著寒光的眼睛裡,濃烈的怨恨和不甘就瞬間迸發出來。
對負心人的痛恨,對自己無知的鄙夷,都讓戲和人生重合在了一起。一時間,明薇也弄不清自己是誰。
胸腔裡還有一股暢快淋漓的感覺。
明薇其實一直期待著這麼一天。她光明正大地站在顧成均的面前,和他對峙。他認不出她來,於是他在明,她在暗。
她可以暗諷,可以旁敲側擊地責備,可以刺激,可以恐嚇。可以把他給予她的傷痛全部返還回去。
然後她快意地看著他驚恐痛苦,看他放下矜持和做作,展露他最真實的一面。剝皮抽筋,踩在腳底,任意踐踏。她會享受著他的哀求,嘲笑他的淚水,她會在疼痛中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快意
配戲的男生即使不照著劇本,也被她這眼神嚇住,情不自禁地朝後跌了一步。
“停!”老師的喊聲中斷了表演。
明薇愣了愣,一時不能從戲裡抽身,還有點恍惚。
“周明薇,過來一下!”老師並不顯得高興。
“前面都控制得很好,但是最後面這裡卻明顯太過了。你這裡,”老師指了指明薇的眼睛,“不但有怒氣,還有殺氣。”
學生們都笑了起來。
老師轉頭挨個丟白眼,“笑什麼笑?你們哪個能做到她一半好?”
眾人噤聲。
老師回頭對明薇語重心長道:“你能很順利入戲,這點很好。但是你情緒控制上有嚴重問題。我不知道這麼說是否合適,不過我覺得你很容易代入個人情緒進去。”
明薇不自在地低下頭,因為她自己也察覺了。
老師總是偏心優等生的,也沒有過多責備她,只說:“你回去好好琢磨一下,調整情緒。記住,演戲的時候,你就只是一個軀體,沒有自己的靈魂。你的靈魂,是你要塑造的人物的。”
“謝謝老師。”明薇慎重地點了點頭。
老師朝教室門望過去,顧成均和陪同人員早已經不在了。
明薇獨自回到更衣室,坐在長凳上,大口大口喝著水,直到嗆住,劇烈地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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