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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懵懵懂懂,看著她臉上滿是緊張,不停地跟收拾物什乳母和侍婢說這個帶走,那個也帶走。
“出了何事?”我意識到不尋常,問母親。
她看著我,目光復雜,將我身上的皮裘裹緊:“太后方才召你入宮,說要你去陪她住幾日。”
我還想說話,長兄從外面進來,說車馬已經等在門前了。母親不再容我多說,拉著我走出門去。
府裡只點了幾個燈籠,出乎我意料,門前,父親、二兄和長嫂都已經等在了那裡。
“收拾好了麼?”父親問母親。
母親頷首,讓家人把一個個包袱塞到馬車上,又讓我坐上去。
人人臉上都面色凝重,連最愛開玩笑的二兄也緘默不語。
“阿嫤,”母親最後給我捂捂我的領口,急切地叮囑,“入宮之後,萬事要聽太后的話,時時待在太后身邊,誰來找你也切勿離開長樂宮,知道麼?”
我看到她的眼圈發紅,又看看父親和兄長們,心中的不安越來越重。
“母親,我不去宮裡,我哪裡也不去。”我說著,就要從車上下來。
“坐好!”父親突然走過來把我按住,責備地瞪母親一眼,“說這些做甚。”說罷,對馭者喝道,“快走!”
馭者應一聲,揚鞭催馬。
我猝不及防,被帶著向後倒了一下。
“母親!”我拉開車幃朝母親喊道,她立在門口望著我,片刻,將袖子捂住臉
水滴落在雪上,化出一個淺淺的小坑。我踏著雪和瓦礫,一腳深一腳淺地走進去。這個地方我住了許多年,雖然面目全非,可我仍然能認出哪裡擺榻,哪裡設案,哪裡是我最喜歡倚著發呆的窗臺。一根木樑下,我看到露出半邊殘破的草蓆,再往下,似乎壓著什麼東西。
我俯身將草蓆翻開,一個髒兮兮的笑臉赫然在眼前。我愣了一下,把它拾起來。
是一個絹人。
布料經過多年的風吹雨打,已經褪色髒汙,但還算完好。填充的絲綿被壓得扁扁的,大大的腦袋,細長的四肢,線跡歪歪扭扭——這府裡只有我能縫得這麼難看。
我記起來,這是當年母親勒令我學習女紅的時候,我做出來的第一個成品。那時,我覺得自己做得真不錯,得意洋洋的到處炫耀,還想給它起名字。
“嘖嘖,長得真像阿嫤,就叫阿傻吧。”二兄摸著我的頭笑道。
我將絹人臉上的一塊泥汙摳掉。它看著我,黑線縫的兩隻眼睛,紅線縫的嘴唇,的確活像一個咧著嘴笑的傻瓜。鼻子酸酸的,分不清是因為寒風還是因為回憶。我握著絹人,四顧而望,這個曾經是家的地方,熟識的人和物都已經不知去向。
滿園的枯樹殘垣倏而在眼前模糊,回家回家,這個世上,還有我能回的家麼?
北風仍然在吹,忽然,身上一暖,肩上多了一件大氅。
我驚異地回頭,一個人影近在咫尺,在眼底朦朧不清。我正想抹掉眼淚看得清晰些,只聽一聲長嘆,我被擁進了他的懷抱裡。
布料上有著我已經漸漸熟識的氣味,溫暖透來,化去了臉上的冰涼。我想抬頭,魏郯卻按著我的後腦不讓我動:“要哭便哭,這裡誰也看不到。”
心裡似乎被什麼觸了一下,我埋頭在那懷裡,不再掙扎
出來的時候,門外除了我的車馬,魏郯的馬也在那裡。
“夫人還欲往何處?”魏郯問我。
我望望身後的廢宅,片刻,搖搖頭。長安已經不負昔日模樣,別的地方,恐怕也只會落下傷感。
“夫君不是午後才回麼?怎會尋到此處?”我問他。
“無甚大事,我便早些回來。”魏郯道,說著,看看我,“夫人的去處,也只有這裡。”
這話倒是沒錯。
“夫人既無所往,陪為夫去護國寺如何?”他緊接著道。
我訝然:“護國寺?”
魏郯頷首,道:“為夫多年不曾登雁臺,正想故地重遊。”
我想了想,頷首答應。
護國寺是長安最大的佛寺,兩百年前的孝皇帝下令敕造。這裡不但香火旺盛,更有樓臺池林,是長安百姓常常遊逛的去處之一。其中的雁臺,高十幾丈,站在上面能瞭望半個長安。
母親不太喜歡護國寺,說那裡人雜,除了拜佛,她很少帶我去。
但魏郯顯然比我熟得多,當我還在努力回憶雁臺在哪個方位的時候,他已經帶著我找到了通往雁臺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