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部分(第1/4 頁)
他揮起大筆,刷刷點點,在各路轉運使的名單上揮來揮去,抹掉一個個名字。旁邊的富弼看不下去了。說“您可知道,您大筆一揮,抹去一個名字,就有一家人在哭啊。”
那是斷送一個人,一個家族的前程。能爬到省長一級的高官,是容易的嗎?
范仲淹頭都沒抬,“一家人哭好,還是一路人哭好?”這就是范仲淹和富弼的不同之處。兩人一樣的膽大忠貞,但是出身決定了他們各自的心胸志向。
范仲淹從人生的最低谷處爬起來,只要有口飯吃,就覺得很美好。所以他不怕丟官,也以這個標準去要求別人。富弼不同,他是標準計程車大夫,做人要有尊嚴和身份,任何時候不能傷了別人的體面。
這兩句對話在歷史中流傳很廣,用來美化范仲淹的高大形象。可惜是見小不見大了。經過上面的敘述,我們都知道,他是在一邊對抗禦史臺,一邊對抗韓琦,一邊與普天下的官員們掐架。三方面硬磕,來給宋朝動手術。
這才是他的難處,和成就。但是很可惜,他還是沒抓住重點。這期間,他不是三方面對抗,而是有四個敵人,最重要的那個,不是他擺不平,而是他根本沒想到。
這個人,才是決定他一生成敗,新政成敗的關鍵點。
皇帝。
請問您把皇帝放在了什麼位置?這句話實在是應該把新政君子們集合起來,排好隊,挨個問過去。因為從歷史程序上來看,他們都沒想過這事。
截止到這裡,往前看,有件事可以稍微地證明這個觀點,可惜只是個苗頭,各位大君子當時根本沒留神。就是貶謫滕宗諒事件。歷代史書,包括現代宋史研究者,都說是因為滕宗諒早年得罪過仁宗,還有為了節約邊關開支,所以才動了他。
不對,我認為這事不那麼簡單。
得罪仁宗的人多得是,滕宗諒那個奏章算什麼,比他更尖銳的多得是,趙禎都原諒了,為何單單隻難為他?至於邊關問題,錢永遠都是小問題,只是要千萬注意,要看是誰把錢掏給大兵們的!
還記得宋初第一軍人曹彬當年被降職的原因嗎?他拿自己的錢,給邊關將士打賞。這就是徹頭徹尾的死罪。你想讓邊關將士只記得你的好嗎?!滕宗諒、張亢、種世衡等人犯的都是這個毛病。區區幾萬貫錢,開封城裡隨便指個人家,都能拿得出來,根本就不可能對堂堂大宋國庫的損耗產生影響。
處置他,完全是對君子們的一次警告,可惜范仲淹等人半點都沒察覺,這樣才有了當年四月七日的那次著名的談話。
那一天,仁宗把兩府、兩制、御史臺、知諫院的各路高官都召集在一起,說了一句話。“各位愛卿,從來都是小人才結黨,難道君子也結黨嗎?”
請注意,正規場合,全體大臣,這句話是什麼味道?對誰說的?說時是發自怎樣的心情,它的作用是什麼?這一連串的問題,絕不僅僅是普通的問策諮詢。它至少說明了兩點。
第一,皇帝給結黨的人定了性——小人才結黨;第二,君子們,在場的“君子們”,你們也結黨了。那麼你們算是什麼?
這是當眾抽了范仲淹、歐陽修、韓琦等人一個耳光,給過你們臉,你們不要。非得等我把話挑明瞭。
第十三章 君子不結黨
這才是當年這次金殿談話的真實氣氛,這不是含蓄的暗示,更不是和藹的規勸,這是當眾的警告和斥責。按理說,這時范仲淹等人無論是多麼的道德高深,聲譽隆重,或者一萬個正確理由在心裡,都必須低頭認罪,老實承認錯誤了。
因為這是皇帝說的話,並且還引用了孔夫子的至高名言——君子不結黨!
這兩個高度,是封建社會里誰也沒法逾越的。可是范仲淹等人就不。他們當場就把皇帝給掀翻了。由范仲淹親自出面,回答說。臣在邊關時,看到勇敢的人結為一黨,懦弱的人也結為一黨,在朝廷裡也是這樣的。一心為善的人結為一黨,怎麼會對國家有害處呢?
注意他的開頭。“臣在邊關時,”文學大家范仲淹完全可以引經據典來說事,可他一切從實際出發。小朋友,我在邊關打仗時才認識到的這些,你在深宮裡,還真是什麼也不知道啊所以沒有發言權。君子和小人,先分出來誰是幹實事的吧。
甚至這句話裡還有些怨憤和威脅。我在前線打仗,你們這幫在後方享清福的,幫不上忙,至少先閉嘴。
當天就這樣散了,賈昌朝和御史臺的人一定很滿意,皇帝和新政君子們生氣了,這是天大的利好訊息。緊接著就有更大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