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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飽餐一頓之後,酒肆主人立刻容光煥發,神采奕奕。兩人此刻正坐在萬全閣臨街的位置,面前餚核狼藉。窗戶敞開,清風徐徐而入,尉遲方心情也暢快無比,彷彿搬去了一塊大石。突然想到聖旨招賢之事,一下子又沉了下來。
“李兄,前天聖上又遣人去了你的隨意樓,這一次詔令甚是嚴厲。”
“嗯。”李淳風順手拈了一塊酥酪放入口中,含糊不清地道,“由他去吧。”
“這這是什麼意思?”尉遲方不禁瞠目結舌。
“意思便是,長安城已不是久居之地。”
“什麼?!”
“莫驚。”酒肆主人眼明手快地接住了被校尉一震,險些傾倒的酒壺,“三十六計走為上,目前也只有如此了。”
“可是”
“可是什麼?皇帝是要我為朝廷效力,李某卻只願做個江湖散人,倘若答應,未免違背本心。至於求雨,本來就是荒誕無稽之事,違命不忠,從命則不誠,如果從命而不能成功,結果也是一樣。如此這般,不走又能如何?”
“怎麼走?”
“不難,此事我已安排妥當。在這長安城中,不知不覺過了七年時光,也是要離開的時候了。蜀道險阻,天姥奇觀,東海碣石,西山崑崙天下到處都是我未歷之境,不識之事,正該一一遊歷。”
聽他侃侃而談,灑脫不羈,尉遲方心中不由得難過。他是重情義之人,一想到好友即將離去,頓時酒也喝不下去了。李淳風似乎知道他所想,舉杯道:“人生如落葉,飄零未可知。能與尉遲這樣的坦蕩君子結交,得一時盤桓,也是李某之幸。此生緣分未盡,他年必有再會之期。來來來,且盡杯中酒,莫學兒女之態。”
相識以來,從未見他如此誠懇鄭重,迥非往日玩世不恭的模樣。尉遲方心中一暖,再不遲疑,仰頭將酒乾了。離別在即,甘醇酒液嘗在嘴裡,也帶了些許苦澀之意,他突然想到一事,開口道:“那郡主呢?你和她”
李淳風淡淡道:“我是我,她是她。”
尉遲方怔了一怔,搖頭苦笑道:“李兄你還真是無情之人。”
“多情不是過錯,但若是任情而動,明知故犯,難免傷人害己。以她的聰明,必定也是明白的。”
“可郡主對你——”
“那又如何?她是皇室之女,萬事難以自主;而我”沉吟片刻,忽地笑了笑,道,“我是被宗族除籍的罪人,結局已定,更無可言。縱情任性之錯,一生一次已經足夠,豈能再犯?”
他說得隨意,尉遲方卻騰地站起身,張大了嘴。中國古代,所謂家國天下,奉行的是宗法制度,除籍算得上最嚴厲的處置手段,生不得入宗祠,死不得歸祖墳。除非犯了大逆不道的重罪,才會被逐出家門。
“你怎會”
“意外嗎?”說話的人神色鎮定自若,雙目一瞬不瞬緊盯著他。尉遲方怔了怔,慢慢坐下,突然抬頭,堅定道:“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只信李兄。你一定是被人冤屈的!”
這回輪到李淳風發怔,驀地哈哈大笑起來:“尉遲,你當真是——”
話未說完,耳邊傳來一陣鳴鑼喝道的聲音。兩人不約而同向下望去,卻見一列車仗正向樓前行來。遠遠看不清晰,似乎是兩頂輿乘,一前一後,皆著紅袍。看髮式,前者為男,後者為女。那輿乘極其華貴,座上覆有綾錦,以鮮花和樹葉裝飾,卻完全不是尋常所用的模樣。肩輿前後,各有十名道童,手持法器,唸唸有詞,四周擠滿了圍觀者。鄰桌的人也開始議論紛紛。
“這就是獻祭的那對男女?真是罪過。聽說明日巳時,就要他們服毒自盡。”
“什麼罪過,這可是求也求不來的福分,聽那個真人說,這兩人捨命求雨,是要成仙的。”
“嗐,人都死了,誰知道是成了仙還是做了鬼?說不定就是白白送死。”
聽到周圍聲音,尉遲方心中不由得大怒,道:“這混賬許真人,我看就是個騙子!什麼活人獻祭,什麼天公降災,我可不信!好端端的人,怎能充當祭品?”
李淳風不置可否地收回了目光:“亂世多妖孽,自古皆然。譁眾取寵,以幻術惑亂人心,以流言蠱惑人意,是慣常伎倆,不必奇怪。你我也只是尋常人,管不了天下的閒事。既然皇帝下了詔令,此事便無可挽回了。再說,你是現役武官,難道要抗旨將人搶下來?”
校尉想一想也對,只能把一肚子憤憤不平嚥了回去。此時輿乘已經走近,正在樓下。他不經意間一瞥,目光卻凝固住了,幾乎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