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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的京師曾府,才算有個府的樣子。
周升現在既是門房,又是管家,但賬還是由曾國藩記,因為周升是字認得少,忘得卻多。二爺(為官員扶轎的人習慣稱二爺)荀四戲稱周升為“署理管家”,意思是,等實缺一到,他就該卸任了。周升一笑,知道這荀二爺是在開玩笑,也就不往心裡去,每天只是張羅來張羅去,盡心盡力地幹東忙西。每逢有客來曾府,首先要見的第一個人就是周升。周升會讓你在門房稍候一會兒,他進去通報,然後再跑回來,口裡一邊嚷著“大人請爺哩”,一邊忙著前面帶路。遇有曾國藩出去會朋友辦公事不在家裡,周升就會說:“大人今天湊巧出去辦公事,您老要不要給大人留個信兒什麼的?小的也好回一聲您老來過了。”客人就會在周升遞過來的會客簿上留下姓名、住址,或是把名刺留下,熟客自然就免了。把個曾府維持得一團和氣,曾國藩很滿意。但這管家一職他就很難勝任了,賬也記不了,記性又差,曾國藩在家裡還好說,一旦曾國藩公事繁忙,有時幾天幾夜不能回家,可就苦了他了,讓荀四爺幫他記這件事,又讓轎伕幫他記那件事,分明就是一團糟。
說也奇怪,曾國藩在翰林院做庶吉士時,除了一日三餐燒水泡茶,家務幾乎是空白。可自從升授侍講學士的那一日起,家裡家外就開始忙個不停。應酬多,來客也多,最讓人不解的是公事也多起來。
尤其是今年,全國各地的舉子不知都犯了哪門子邪,陸陸續續開始進京,挖門子盜洞在京城拜師傅;老少翰林公,都成了搶手貨。對有些名望的大翰林,更是不惜一擲萬金,不投到門下誓不罷休!——一句話,為的是明年會試得個好名次,能躍進龍門。
曾國藩是京師翰林院公認的文章大家,又很得穆相的青睞,還能經常見到皇上,尤其開坊掌印後,更是聲名鵲起,使得很多封疆大吏都把子弟送到門下,普通舉子更是趨之若鶩;有的官員明明是曾國藩的前輩,進身也比曾國藩早上幾年,這時卻自稱年兄,稱曾國藩為年弟,成了平輩人,而帶來的子侄,有的年歲比曾國藩還要大,只是因為進身晚,也要尊曾國藩一聲“年伯”,自稱晚輩,這就是當時大清官場的現狀——等級使然、禮數使然,誰都逾越不了。
合肥李鴻章,是刑部郎中李文安的兒子。曾國藩比李文安進身晚許多年,當屬晚輩,也確是晚輩。但李文安為了能讓鴻章拜到曾國藩門下,拜見曾國藩時,先自稱晚生,被曾國藩當頭喝住,才改稱年兄,李鴻章自然就成了曾國藩的門生、年家子。
李鴻章生於道光三年,這次遵父命進京參加會試,直接就拜在曾國藩的門下。當然,李文安備的束也是很豐厚的,一出手就是五百兩銀子。別看李文安做官長進不大,撈錢倒很有一套,提起合肥李家,宅院比巡撫衙門都闊。不久,湘鄉舉子郭嵩燾也拜進曾府。
這樣一來,曾國藩的進項就多起來,僅家教一項,一年就有一千兩銀子的入賬。
求師的舉子自然是吃住在曾府,早上曾國藩上朝前佈置一天的課業,晚上回來就批改這些舉子交上來的課業,常常批到深夜,第二天早起他再逐字逐句地講解一遍,以此加深門生們的印象。拜在他門下的弟子一個比一個束出得多,但曾國藩畢竟是血肉之軀,公事忙,精力有限,實在推託不掉的只好收下,能推掉的全部推掉。
如此又忙亂了一個月,老太爺曾麟書帶著二十五歲的二兒子國潢、二十三歲的三兒子國華及曾國藩的家小平安到京。
曾家又是一番好熱鬧。
曾國藩有兄弟五人,姐一人,妹三人;有子二人,女四人。曾國藩是長子。四個弟弟依次為:二弟曾國潢,字澄侯,比曾國藩小十歲;三弟曾國華,字溫甫,比曾國藩小十二歲;四弟曾國荃,字沅甫,比曾國藩小十四歲;五弟曾國葆,字貞幹,比曾國藩小十八歲。姐姐名國蘭,比曾國藩長兩歲。三個妹妹依次為:大妹國蕙,比曾國藩小四歲;二妹國芝,比曾國藩小八歲;三妹國環,染痘瘟而殤。
長子楨第,殤於痘;次子紀澤,時年六歲。四女依次為:長女四歲,次女三歲,三女二歲,四女一歲。歐陽氏一年進京省親一次,一年一朵花。
曾國藩入京會試點翰林的第二年,曾請假回了一次湘鄉。此後,隨著官階的提高,公事的繁忙,他就再也沒有機會回去和家人團聚了。家人倒是可以隨時隨地來看他,可惜湘鄉到京城有千里開外的路途,加上曾家人多地薄,好的年景富裕下來的錢又都給曾國藩填了債洞,除了確保歐陽氏一年一次京城會夫君,又哪裡還有更多的閒錢扔在路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