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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節 疑團越來越大
第二天,他到琉璃廠附近的“榮寶齋”字畫店,請了裱畫高手“一手成”老師傅張殿甲進府,用黃綾精精細細地把這四張條幅裝裱起來;案子及用具是由“榮寶齋”移過來的。
張殿甲在曾府整整忙了七天,四張條幅才掛到早已打掃乾淨的正牆上。
曾國藩親自點上香火,跪下去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這才細細地看起來。
第一張條幅的上方是“主敬”兩個大字,下面寫的小字是:聖學之源,基於方寸。敬乃德基,先民有訓。
相在爾室,曰明曰旦。翼翼小心,毋怠毋玩。
衣冠必正,動作毋慢。操存省察,主一應萬。
造次於是,齋莊無遠。集木臨淵,是則是憲。
第二張條幅的上方是“存誠”兩個大字,下面寫的小字是:物與無妄,天地之心。不誠無物,奈何不欽。
誠無不動,惟天忱。可孚豚魚,可貫石金。
戒懼慎獨,毋愧影衾。鐘鼓聞外,鶴和在陰。
匆任智術,匆恃阻深。純一不已,理包古今。
第三張條幅的上方是“勤學”兩個大字,下面寫的小字是:飽食終日,宴安自居。迭遷寒暑,迅若隙駒。
胡不志學,以立身軀。氣志奮發,私慾滌除。
精研五典,愛惜三餘。優遊涵泳,漸積工夫。
寸陰是竟,匆憚勤劬。日就月將,斯聖之徒。
第四張條幅的上方是“改過”兩個大字,下面寫的小字是:人誰無過,患不自知。知而弗改,是謂自欺。告我以過,是我良師。小人文過,以逞偏私。縱慾成性,貽害無涯。日月之食,於明何虧?從繩則正,增美釋回。不遠無悔,念茲在茲。看到最後,曾國藩的雙眼再次被淚水模糊。這哪裡是簡單的四張條幅,這分明是四條高懸不落的鞭子、四把鋒利無比的鋼刀、四塊明晃晃的銅鏡!
曾國藩始而感激聖恩,繼爾渾身顫慄,終於,他兩肩沉重起來。
這不是聖恩,這分明是壓力,是一種額外加上的責任!他耳邊彷彿響起道光皇帝那有氣無力的聲音,那聲音好像就從牆上的四張條幅裡發出來的:“曾國藩哪!
大清既是我滿人的大清,也是你們漢人的大清,治理好這個國家,朕有責任,你們漢人
也有責任哪!”
他不敢再看下去,慌忙退出來。
是夜,他癬疾發作,整整折騰了一夜。第二天,他告了病假,帶上隨身戈什哈去了報國寺。
孟秋的報國寺,一片蔥綠,又是紅葉正著色的季節,彷彿被點點的火光包裹著,綠裡套著紅,層層圍起來,煞是好看。
曾國藩的轎子進山門的時候,正迎著一真長老往外送一老道。
曾國藩忙下轎施禮,搶先問候。
一真一見曾國藩,也忙停下來還禮,又對那老道道:“貴客臨門,恕老衲不再遠送,請道長一路走好!——阿彌陀佛。”
曾國藩看那道長,黝黑麵皮,著一身破道袍,七十開外的年紀,一看便知是個雲遊四方、比較邋遢的道士。
道士沒有理會一真,卻拿著一雙眼對曾國藩反覆觀瞧,邊看,口裡邊道:“可惜,可惜!——享大位,不得大壽也。”
這話出口,一真站上風頭沒在意,曾國藩在下風處卻聽得真真切切。
曾國藩見道士有些來歷,忙深施一禮道:“晚生見過道長。”
老道收起雙眼,沒有言語,也沒有還禮,只轉身衝一真抱了抱拳,便大步走下石階,很快遠去。曾國藩看得目瞪口呆。
曾國藩隨一真邊往寺裡走,邊問:“不知是何方高人,走得恁快!好似飛毛腿一般,真個了得。敢則是師傅的故友?”
一真笑道:“哪裡是什麼故友!還是十年前在揚州觀音寺見過一面。——他是華山碧雲觀的道士,都稱他邱道長,可他並不姓邱,是邱處機那一派的,老衲也還真不知道他姓什麼。——是特意來這裡找我的,讓老衲跟他去蒙古煉什麼金丹法,還說中原就要大亂。——老衲只當他瘋子一般。”
曾國藩道:“看他走路,倒真像武林宗師模樣,說不準真是邱處機徒孫什麼的,剛才在下聽他說什麼享大位不得大壽,不知說的什麼?”
一真笑道:“大人有所不知。十年前這邱瘋子就是這個樣子,總是說些莫名其妙的話。這回更離譜兒,竟然說出天下大亂的話來,可見是愈發瘋了!——大人這次可是請的長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