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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衣裳裡，去見鳳晞，他低笑：“你這行頭，是要跟著去？”

他此問，誠然是句廢話。

玉袖腦中依大哥的風流形象，沉穩一咳：“本公子”頓了頓，隨手變了把扇，刷開擋住下半面，彎起眼眉：“本公子自然去得。”

甫將跨出一步，被鳳晞拉回，淡淡的青袖玉香驟然籠罩，他道：“那不是姑娘去的。”

她回道：“哦，你別將我當個姑娘便是。”

他一張笑臉黑氣騰騰。再討好般攏住她的肩，溫軟道：“我記得此前已約法三章，府中的一番行程皆聽我安排。”

玉袖回想此前的劇情梗概，他一番叮嚀女兒般的囑託，是有這樣一條來著。但那時為了跟來，任何條件她都會應的。所謂此一時彼一時，他既將自己當作姑娘了，諾言甚麼，就讓君子守罷。

正想敷衍一句，而後隱著身跟去，皺眉設想整套縝密佈局時，鳳晞伸手將溜出文生巾的絨毛塞進她的帽沿，低聲道：“換身素色的衣裳去，我等你。”

呃，他這是同意了？竟真將這事給同意了？

要讓她換素色的衣裳去，卻可惜了這套雪亮亮的竹紋羽紗緞。

她低了腦袋朝身上的行頭望了望，又可憐汪汪地將他望了望。

鳳晞挑了挑眉，悠然道：“那大家都別去了。”

她恨恨跺了一腳，捂著臉，小跑回房。

江淮兩岸的夜景是九州中昭名的。滿江燈紅酒綠，襯得並蒂蓮愈益妖冶。數十條燈船打扮得花枝招展，在江河中醉醺醺地蹣跚。

幽幽琵琶聲傳出，如大珠小珠落玉盤。

彈琵琶的姑娘們長得甚好，嗓子也甚好，一雙眉眼甚勤快地四處瞟，令幾位面黃肌瘦的官老爺，變得同關二爺的棗紅面兒那般，窳敗的神情頓時來勁。

大約礙著於蜇面子，大家不敢造次，打算裝裝正經。便抖抖眉峰，同姑娘們眉來眼去得愈加勤勉，令滿船盡是纏綿悱惻水□融的流光眼波。

夏夜燥熱，船頭踱來幾位穿得過分涼快的姑娘，擺著楚楚動人的柳腰，一步一搖曳。

玉袖瞧著那塊遮胸的繡布，甚是替姑娘們膽戰心驚。此時若偶帶旋風，那必定帶得幾塊甚透涼的繡布，歡快地鑽入夜色。屆時整條船霎息春光無限，若是搞得大家暴動起來，鬧出個條人命，便不大好了。於蜇精打細算甚許，卻未將此條算進去，不能說他粗心，只能說色令智昏一辭，誠然不虛。

一番簡短的審度完結，涼颼颼的姑娘們便循次挨下身來。玉袖正打量著哪個姑娘捱到自己身旁，卻數了數，十個姑娘恰恰好好坐滿前方的熱板凳。她同鳳晞實乃多出來的，自然分不到任何姑娘。

她朝身旁的人覷了覷，鳳晞卻笑得挺愉悅。分不到姑娘，卻還能曉得恁般愉悅，真不愧是超人。

她心裡讚了一聲，因分不到姑娘嗑閒話，便只能再細細打量這艘花船。蓬頂四簷、柱壁八石勾，在十二盞白晝般灼灼的乳白瓷燈下，依稀辨出勾紋上，淌著一條伏雲青龍。

據聞青龍神君自五十年前啟，便為陳國奉若神明，每日燒香參拜，保社稷安康，國祚興昌，蒼黔和睦。

如此虔誠又甚有毅力的拜了五十年，方致使傍今的陳國發達昌盛，人口聚攏，繁華錦繡。

陳國因江河寬展，便有人造了船屋。船型採用混合式結構，兩側盡間用穿逗式。攢頂尖式的船篷被八根如山圓柱擎起，每根圓柱上是青龍隱祥雲浮雕。

作者有話要說：

☆、原來情已動（六）

玉袖咂咂嘴，狠狠褒獎了番雕工後，復記起這位青龍神君，乃是遠古青龍神坻的少數直系子息中，在天宮供職著的一位。而他恰失蹤了五十年，緣是這五十年來，神君竟在陳國擔了護國的神靈一職嘛，倒也是個前途無量的職位。

玉袖正琢磨著青龍神君的迷蹤一案，鳳晞已將她面前的青瓷碗佈滿菜，笑道：“多吃點。”

她舉著碗箸幹，巴巴地望著木梨長案。對面是紅燒豬肘，清蒸花雕，醬爆鴨片，白玉骨湯。眼前卻是青青子衿，銀芽綠絲，□白鳳，百鳥朝凰，年年歲歲花相似。將它們一一直譯便是，清炒菠菜，豆芽炒青椒，麻婆豆腐，再是什錦炒素中獨立了一隻由紅蘿蔔雕成的鳳凰，最後那盤是盤炒年糕，盤裙處，是由剩餘的紅蘿蔔雕成的十朵牡丹。

她幾乎要哭出來了。

凡世間，人們普遍喜愛以華麗的外表掩蓋樸素的內在，更喜愛用響亮雅緻的名號矯飾窠臼鄙俚的才能。

玉袖悲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