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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神奇地回來了,他想象中地球的壯麗情景,就是母親抱著他第一次站在南門外所見到的情景,田野在月光下無限地伸展,李光頭嬰兒時的目光向俄羅斯聯盟號飛船一樣飛翔過去。
李光頭就是在明媚冷清的月光裡,從母親那裡學會了什麼是街道、什麼是房屋、什麼是天空、什麼是田野李光頭那時候不到兩歲,他昂著頭驚奇萬分地看著這個明媚冷清的世界。
李蘭抱著李光頭在深夜的月光裡流連忘返,有一次和宋凡平相遇了。當時李蘭抱著兒子走在靜悄悄的街道上,一個完整的家庭說著話走在街道的對面,那是宋凡平一家人在走過來。這個高大的父親手裡託著比李光頭大一歲的宋鋼,他的妻子手裡提著一隻藍子,他們的聲音在寂靜的夜空裡如同敲門一樣清晰地響著。李蘭聽到宋凡平的聲音以後猛然抬起頭來,她肯定知道這個高大的男人是誰了。他曾經臭氣熏天地揹著她那個臭氣熏天的丈夫來到她的門前,李蘭當時訪佛沒有知覺地靠在門框上,但是她永遠地記住了這個男人的聲音,永遠記住他是如何用井水沖洗自己,又沖洗了她那個死人丈夫。所以她抬起頭來了,她的眼睛看到這個男人時可能閃亮了一下。緊接著她立刻低下頭匆匆向前走去,因為這個男人站住了,他站在街道對面對他妻子低聲說著什麼。
在後來的深夜裡,李蘭抱著李光頭走在街道上時,兩次與宋凡平相遇。有一次是他們一家人,有一次只有他一個人,那次宋凡平突然用他高大的身軀擋住了這對母子的去路,他粗壯的手指摸著孩子昂著的臉,他對李蘭說:
“這孩子太瘦了,你應該讓他多曬曬太陽,陽光裡有維生素。”
可憐的李蘭都不敢抬起頭來看他一眼,她抱著李光頭渾身發抖,李光頭在她懷裡晃個不停,就像屋子在地震裡換個不停。宋凡平笑了笑,擦著他們的身體走了過去。這天深夜裡李蘭沒有享受月光的燦爛,她抱著李光頭早早回家了,她嘴裡噝噝的響聲也和往常不一樣,這一次她可能不是因為偏頭痛。
在李光頭三歲的時候,外婆離開了她的女兒和外孫,回到了自己的村裡。這時候李光頭已經可以走來走去了,他還是很瘦,比嬰兒時的李光頭更瘦了。李蘭腦袋裡的疼痛扔然時好時壞,因為長時間低著頭,她有些駝背了。外婆離開以後,李光頭開始有機會走進白天的陽光了。當李蘭上街買菜時,就會帶上他。她還是低著頭急匆匆地走過街道,李光頭拉著她的衣服跌跌撞撞地跟隨在她的身後。其實那時候已經沒有人對他們指指點點,甚至沒有人來看他們一眼,李蘭仍然覺得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釘子似的盯在她的身上。
李光頭瘦弱的母親每隔兩個月就要去米店買四十斤大米,這是李光頭最幸福的時光。當她揹著四十斤大米往回走的時候,他不用跌跌撞撞地跑在她的身後了,她揹著大米噝噝地喘著氣,那時候她喘氣和說話裡都開始有噝噝噝的響聲了,她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李光頭就有時間在大街上東張西望。
高大的宋凡平在一個秋天的中午走到了他們面前,當時李蘭正低垂著頭擦臉上的汗珠,她看到一隻強勁有力的手突然提起了地上的米袋,她吃驚地抬起頭來看到了這個微笑的男人,他對她說:
“我幫你提回家。”
宋凡平提著四十斤的大米就像是提著一隻空藍子似的輕鬆,他的左右一把將李光頭抱起來,駝到他的肩上,讓李光頭的雙手抱住他的額頭。李光頭從來沒有在這麼高的地方張望過街道,他從來都是仰臉張望,他第一次低頭看著街上的行人,他坐在宋凡平的肩上咯咯笑個不停。
這個身材魁梧的男人提著李蘭的米袋,馱著李蘭的兒子,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聲音洪亮地說著話。李蘭低垂著頭走在他的身邊,她臉色蒼白渾身冒出了冷汗,她恨不得找一條縫鑽到地下,她覺得全世界的人此刻都在嘻嘻哈哈地看著她。宋凡平一路上問這問那,李蘭除了點頭還是點頭,她嘴裡除了噝噝聲還是噝噝聲。
李光頭記得是在自己五歲的時候,宋凡平的妻子因病去世了。李蘭聽到這個訊息後,嘴裡噝噝響著在窗前站立很久,看著夕陽西下和月亮升起,然後拉著兒子的手,在夜晚的月光裡悄無聲息地走向了宋凡平的家。李蘭沒有膽量走進宋凡平的家,她站在一棵樹木的後面,看著宋凡平家昏暗的燈光裡有人坐著有人走著,屋子中間放著一具棺材。李光頭拉著母親的衣角,聽著母親嘴裡噝噝地響,他抬頭去看月亮和星星的時候,看到母親在哭,母親的手一直在抹著眼淚,他問母親:
“媽媽,你哭了?”
李蘭嗯了一聲,告訴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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