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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一個婆子打著蠟油紙傘從碼頭上跑來,也不進船艙,只隔著簾子道,“姑娘,三老爺說連日不曾歇過,想姑娘也累了,這雨恐怕要下兩日,這兩日且在這湘妃渡泊著,姑娘和六兒姑娘等雨小了些也可上岸走走,前面就有個小集,吃喝俱有的,三老爺先探酒肆去了,姑娘若想換陸地上住兩晚也使得。”
毋望看那婆子淋得襦裙盡溼,便道,“周媽媽,你且進來再說罷,仔細受了涼。”
周婆子笑道,“謝姑娘的體恤,我們做下人的泥裡水裡慣了,不礙的,進來了沒得弄溼了艙,姑娘先歇一會子,晌午的飯食已經叫店子裡備了,稍後便送來的。”
毋望道,“知道了,你去罷。”
周婆子唱了個萬福,又回岸上去了。六兒聽她走了,支起身子噘嘴道,“那周婆子可是在說我?什麼‘泥裡水裡慣了的’,她分明在說我嬌貴嘛。”
毋望笑道,“你好好將養著罷,那麼多心眼子做什麼!”又透過窗往外看,雀兒蛋大小的雨點打在水面上,激起的水珠子有半尺餘高,天陰沉沉的,風也大,船搖搖晃晃的,毋望心都提起來了,生怕再一陣風颳來,船便要翻了。
這時謝誩的親隨帶人抬了一頂油帳的小轎來,上船躬身道,“姑娘上轎罷,咱們到客棧裡歇著,下著雨,水面上溼氣太大,怕姑娘傷了身子。”
僕婦船上的丫鬟婆子穿著蓑衣和斗笠來給毋望打傘,又另拿了一套雨具給六兒穿上,一群人簇擁著毋望上了小轎,一路往集上的客棧跑,毋望又惦念六兒,掀了窗簾子往外張望,那六兒竟健步如飛,還衝她笑道,“踩在泥地上就是受用。”
一行人到了客棧,謝誩早就在門口候著,見毋望下了轎忙招呼她進來,一面道,“還是岸上好些,風這樣大,在船裡極不穩妥。”又問那隨侍道,“纜繩可拴好?船叫風吹走了可麻煩。”
那隨侍道,“都看過了,拴得很緊,爺放心罷。”
謝誩低頭看了外甥女道,“春兒,客房訂好了,你上去歇息罷,飯菜我使了人送上來。”
毋望點了頭,由丫頭扶了上樓,才走了一半,只聽謝誩驚道,“任千戶,您怎會在此啊?”
毋望回頭看,一個著喪服的中年男子向謝誩抱拳道,“我此番是入蜀,家母過世了,回家服三年的丁憂。”
後頭的話也無心再聽,徑直由小二領著上了二層的上房,換了衣裳歪在榻上,心中嘆道,果然還是陸地上舒服啊!過了會兒漸漸有些犯困,隱隱聽丫鬟道,“姑娘睡了麼?”
六兒給她搭了條大巾子道,“想是累了,先叫她睡罷,飯過會子再吃不遲。”
毋望勾勾嘴角,便安安穩穩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走進一片林子,林中濃霧瀰漫,四周空無一人,卻似乎能聽見馬蹄聲與刀劍知聲,心下正疑,霧靄深處走來一人,穿著五蝠捧壽的大襟袍,揹著手言笑晏晏的看著她,她眯眼細看,來人正是裴臻!她一喜,心裡有千言萬語要同他說,待要上前,不知從何處射來一支箭,不偏不倚正中他眉心,血便從那箭羽處汩汩的往外湧,她頓覺心痛難當,失聲大叫起來,腦中只念著:他竟連一句話都未與我說!伸手想去拉他,人卻像落下萬丈深淵一般,恍惚了一陣子,再想去尋他,看見母親站在湖邊,面目猙獰的對她喝道,“孽障,你來做什麼!快回去!”她唬了一跳,一個激凌醒了過來。
這時六兒在她旁邊道,“總算醒了,姑娘可以魘著了?又是哭又是喊的。”
毋望慢慢坐起來,胸口還悶悶的痛,摸摸臉,溼津津的出了一層薄汗,便啞著嗓子道,“我做了個夢。”
六兒給她淨了臉問道,“是什麼夢?”
毋望起身倒了茶,坐在桌邊順了順氣道,“我夢見裴公子死了,還夢到我母親。”
六兒愣了愣,笑道,“人都說夢是反的,姑娘定是太過掛念裴公子才會做這樣的夢,他那樣一個神通廣大的人如何會死呢。”
他說過生死難測的,莫非此時有危難,抑或真的死了?毋望只顧胡思亂想,頭也鈍痛起來,六兒見她按揉太陽穴,便道,“可是頭疼麼?睡得時候太長了,過會子都要吃晚飯了。”
這時周婆子隔著門問道,“六兒姑娘,咱們姑娘可曾醒了?”
六兒回道,“醒了,媽媽進來罷。”
周婆子推門進來笑道,“三老爺遇到了舊識,叫姑娘晚飯時候下去見客,說是以往姑老爺的同年,姑娘也認得的,他家太太聽說姑娘也在,非要見一見。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