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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是趴在晚香亭外的石桌上,鄭燮醉眼半眯,枯瘦直長的手握著酒杯,半搖半晃的朝我敬來。我淡淡一笑,接過酒杯一口乾下,道:“夢終究會醒,何須擔憂去處?”
“哈哈,哈哈。”鄭燮仰頭大笑了兩聲,滿頭白髮揚起,“寒生老弟,你錯了,大錯而特錯!夢,是不會醒的,我不讓它醒它便不會醒過來。”
“不”我搖了搖頭,“既然夢會醒,我寧願不做夢。”
“不做夢便不會醒了麼?醒了便不能做夢了麼?”鄭燮雙手撐著,看著我,醉眼漸醒,“你看這天,看這地,看這天下間的芸芸眾生,哪一個不是在做夢?哪一個不是醉心於夢?”
“天國神威,以擎天之力造就繁華,舉凡國民無不安居樂業,政官孝廉好一個洋洋百言,到頭來卻發現只是虛妄!”
我啞然鄭燮甩了甩頭,聲音低黯,道:“或許,我才是那個做夢的人。”
我嘆了口氣,道:“可是若沒有夢,人活著便失去諸多意義,即便麻醉也好,人,還是會做夢的。”
晚香亭內範世勳落下一子,聞言轉過頭來,一手捻鬚,道:“棋局十九道,織網過人生。若是沉浸其中,這夢不夢的無甚了了罷了!”
“西屏錯了!”施紹暗拈起一子,本要落子應對,這時手一頓,道,“能得人生棋局豈非夢矣?”
“哈哈,襄夏你才錯了!”範世勳道,“這人生棋局你我都是棋子,人生讓你夢了,你便夢了,若是不肯相與,你便是過河卒、踩士馬又如何?”
“夢不夢在我而非人生”施紹暗大搖其頭,道。
“若無人生之歷程,你如何夢?”
“就算有人生歷程,你不夢又如何?”
看著兩人如孩童般鬥起嘴來,便如同爭論那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我不禁莞爾,揚聲道:“兩位好生生的下棋,怎麼就爭論起這夢還是不夢的問題來了?”
兩人愣然回望棋局,隨後齊聲笑了起來,施紹暗將子投入罐中,朗然道:“這局原是我輸了!”
兩人乃是當今天下有數的棋道高手,能與之相對者少之又少,既是同鄉、同好,又是師兄弟,都師從俞長侯,且兩人從小便一起鬥棋鬥嘴,這幾十年過去仍然樂此不疲。
“剛剛聽得板橋之言,心有所感,故棄棋局而來一談。”施紹暗搶在範世勳之前將話說了出來,末了還對他得意一笑,彷彿因此佔了上風一樣。
“論世上之人,莫不心懷夢想,或大或小,或深或淺拿我來說,便是能在棋盤上會盡天下高手,尋至棋道。不論這夢是矇蔽也好,是希望也好,終歸是要做,要想;有無人生歷程也罷,是否是人生棋子也罷,也終歸不過期期之年。”
盯著範世勳,鄭燮猛然哈哈大笑,搖晃著站起,大聲道:“所以我鄭燮才說難得糊塗哈哈,難得糊塗啊!”
“世人皆醒我獨醉,世人皆醉我獨醒,何其樂哉!何其樂哉?”
大聲唱著,鄭燮如癲如狂的左右搖晃而去,範世勳與施紹暗收拾棋局也相繼而去,獨留下我愣然佇立,久久無言。
來到這古代便如夢一樣,歷經朝代而活也如夢一樣,或許,這真的只是個夢,一個做得比較長的夢。
“難得糊塗”,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可以讓鄭燮癲狂如斯;“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這悲諷的詩句可以讓唐寅苦中做樂;“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可以讓岳飛慷慨從容,義不畏死;
“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可以讓李白蔑視功名,只求心安而我,是不是自己給自己加諸的束縛太多了?
清朝的全盛之期已經過去,迎接著的將是那長達一個多世紀的凌辱。在這之前經歷的種種戰亂,我或而可以解釋為:這是民族內戰,我插手其間會給民族融合、文明促進產生誰也不知道的影響。我可以抱著這樣的想法過活,可以感嘆,可以旁觀,可以憑弔古人的悲哀可是到了現在我能作到旁觀嗎?我真的能做到旁觀嗎?
我能作為一個旁觀者看著國家在八國聯軍侵略的鐵蹄下呻吟?我能作為一個旁觀者看著那一柄柄刺刀在國家身上削割?我能作為一個旁觀者看著那視若瘋狂的民族在國家的軀體上肆掠?我真的能嗎?
“一別千年,王兄可好。”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我一跳,震驚中我猛然抬頭,在我面前的居然是黃全!
他的臉平淡無波,一雙眸子黑亮黑亮的盯著我,看著我的眼色中竟不帶絲毫色彩。隔著我不過數十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