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部分(第3/4 頁)
案光滑黝黑,在少年指下越現出歲月的痕跡。程西樾纖瘦的指尖試著滑過絲絃,徐徐生出古拙律動。和平常聽弟子彈奏時一樣,趙師傅微微閉上了眼睛。唐賦不久覺出,自己不是第一次聽到程西樾彈的無名曲子,似乎還曾聽過更加圓熟的調子,只是與程西樾所彈又略有不同。究竟是在什麼地方聽過這支旋律單薄的曲子? 唐賦注目程西樾撫琴的手,又覺出這雙手彈的並不是它們從前彈熟的曲子,這雙手在猶豫、回憶和思索,流出的旋律也在斷續著。閉著眼睛的趙師傅很奇怪,原以為程西樾會演出最拿手的曲目,沒想到這個學生竟然在琴會上嘗試生疏的調子,甚至都快接不下去了,終於接不下去了。彷彿回答終於斷去的琴聲,一縷簫聲從涼風閣對面飄來,接過了程西樾未盡的曲意。
唐賦明白,程西樾以琴彈出的其實是一首簫曲,自己從前聽了思住持吹過,現在也正在聽了思住持吹著微閉雙目的趙師傅睜開眼睛,簫聲散去了。“程西樾,這首曲子你是從哪裡學來的?”趙師傅神色凜然。“弟子偶爾見到殘缺曲譜,記得這一段。”程西樾答得謹慎。唐賦忽然想到在廣林巷看見過的,那本用西夏文字寫序的曲譜。趙師傅失神,“殘缺曲譜?是在書塾藏書室見到的?我以為那本曲譜已經不在了,原來還留在故紙堆裡?唉——怎麼今天它又從故紙堆裡出來了?不知是人擇曲,還是曲擇人,它偏又被你留意到”“弟子不懂,先生說什麼曲擇人?”程西樾用疑問打斷趙師傅的疑問。“這個,不懂也罷。”趙師傅回過神來,黯然道,“那曲子不是正道,且和青葉的一位故人有些孽緣,你還是將曲譜丟下,讓它繼續留在故紙堆裡罷。” “先生說的青葉故人是哪一位?”程西樾追問。唐賦想著善忘寺的了思住持。
趙師傅揮揮手,不去理睬弟子的疑惑,“程西樾不該在琴會上練習自己不熟悉的曲子,你對在座各位師兄還有沒有恭敬討教的態度?立刻發揮你那曲《春江花月夜》來聽!”
晚霞映空,倦鳥歸林,已經過了善忘寺僧侶們的晚課時間。這座門戶虛掩、沒落於荒草野林中的寺廟,看起來香火冷寂。唐賦拍響門環,出來應門的是一個小沙彌。“唐施主又是來學簫的嗎?我們住持回絕你幾回了。”小沙彌一見唐賦,滿臉無奈。
唐賦拱手,“煩勞無明小師傅再通傳一回,就說青葉唐賦和程西樾求見。”
“你這回還帶著同伴?沒用的!”無明搖頭,“不是我偷懶怕跑幾趟路,實在是住持的脾氣你也知道,說廟小無是非,向來不見來訪的俗客,你們還是請回吧。”唐賦還想再求懇幾句,身後的程西樾淡淡道:“那旋律唐大公子總會記得一段,我這裡有簫可以借給唐公子。”“不用,我自己倒也帶了一管來。” 唐賦將簫從袖中取出放在唇邊,悠揚舒展的簫聲隨即御風而起,簫聲氣息勁足,所過之處,小廟簷下的宿鳥不安地鼓動著翅膀。然而一闋將過,廟中沒有動靜。反應過來的無明在簫聲中插嘴,“唐施主不要再吹了,翻新花樣來痴纏也沒有用。”
簫聲稍咽,唐賦猶豫該不該就此放棄。然而程西樾也已經拿出一管簫來,將一個清冷的調子加入唐賦的舒展曲律中去。雙簫同發,唐賦漸漸明白,涼風閣中程西樾以琴奏出的簫曲,與了思住持的簫曲並不是同一首曲子,而是相輔相成、互相契合的兩首。 一個恬然悠遠時,另一個正荒涼感傷,一個涓涓潺潺時,另一個卻湍急激越,兩個性情迥異的聲音唱和問答,有時一個安慰另一個,有時一個引發另一個,有時一個纏綿另一個
那兩個聲音不是各發於一簫,卻是兩簫之間來往穿插,如流水一路繞山環嶼,一路成湖成瀑,一路過隙過灘。意外的唐賦看到程西樾眼睛裡的驚奇,知道對方也是才發現雙簫的秘密。
聽得發呆的無明忘了阻止兩人,倒是廟簷下的鳥兒終於耐不住,抖翅飛去。
在被鳥兒鳴叫擾亂的簫聲裡,寺門開啟,走出一位相貌樸實的僧人。“住持。”無明向那位手拿曲譜的僧人合十。“今天涼風閣以琴奏出這簫曲的書生,定是兩位施主中的一位了。”了思住持微笑道,“十多年來,僧人一直想聽涼風閣再傳出這首曲子,今天終於如願。僧人可以將這曲譜的下篇交還青葉了。”
唐賦領悟,在廣林巷程西樾住處看見的殘缺曲譜,是同一本曲譜的上篇。
立在善忘寺的山門前,遙望著對面山上晚霞映照的涼風閣,了思住持應兩位施主的要求,講述了自己與那曲譜間的一段舊緣。這一曲《赴海》,僧人在這小廟前,這樣的黃昏下,對著涼風閣吹了十七年。
十七年的光陰在僧人十七歲時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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