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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好,沒關係,活動活動開了再好好睡一覺就不打緊了。”水夫人的話寬慰了我們,於是大家下棋的下棋,喝粥的喝粥,啞兒也幫她盛了碗,可惜她胃口不佳只吃了幾口。
連著幾天都精神不濟,我們都當是感染了風寒加吃壞了肚子。水夫人還笑著說,那些被她吃下肚的螃蟹不甘心,還再鬧哩。一屋子的人都笑了。靜嫻師太素來貪食,自然長備調節消化的藥,於是拿來安分吃著,卻無多少起色,然而我們依舊沒有放在心下,我們的注意力都被蒸桂花糕吸引了,連水夫人自己都端了個小凳坐在一旁看我們搖桂花。
直到桂花糕蒸好的那晚,我端了幾塊送到她房裡發現她已經燒得說話都艱難了,我才意識到不妥。
差人下山尋大夫送上山來,老郎中一看是尼姑庵,掉頭就想走,我們好說歹說答應多付診金他也不肯施藥救人,後來聽說病人是水夫人才肯進廟,開方子抓藥,大夫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說是偶感風寒,外感內虛所致。我又親自下山去買藥,師太和清兒都走不開,旁人我又實在不放心,乾脆自己親自走一趟。洛城雖然繁華,但比起現在畢竟不可同日而語,正經商鋪早已關門打佯,熱鬧的夜市多是些雞鳴狗盜的勾當,我急著尋藥鋪,打著水家的金字招牌總算配全一干藥物,打著呵欠回去煎藥,啞兒幫我打下手。
喝了藥,水夫人睡下,下午醒來的時候氣色似乎好點了,忙得人仰馬翻的我們倍感欣慰。
沒開心幾個時辰,天黑的時候,她又開始發燒,意識到情況大大不妙,連夜差人把她送下山,老尼姑也一把鎖鎖上了院門,跟著來到水宅。
一向靜謐的水宅開始喧鬧起來,各路大夫進進出出眉頭緊蹙商討會診,一方方的藥單傳下來,藥爐下的火苗不熄,整個後花園瀰漫著中藥的嗆人氣息,燻得人頭昏腦脹心頭惶惶,連傲然的金菊都無精打采。我這才知道她被蟹子夾後傷口沒處理乾淨,因而發生感染,耽擱這麼久,已經轉為敗血症。可是我只能在旁邊看,如果商文柏在就好了。
清兒幾乎是在一夜間長大,勇敢地分擔起母親肩頭沉甸甸的負擔,各處的帳冊一份份地呈上來要看要批示,家裡雞毛蒜皮的事要一一處理;水家的中央高度集權式管理讓其少了人心不齊後院起火的憂患,也讓眾人缺乏獨立自主的能力,凡事都習慣聽水夫人的指示,主心骨一倒全亂套。不在其位不謀其事,名不正言不順的我只能在暗地裡幫清兒出出主意,在她無暇分身時代她陪伴在她母親榻旁。
人仰馬翻之際,往京城水老爺處的信件送了出去,碧雲天,黃葉地,尺素間盡是傷心事。答答的馬蹄重重地踏在我們的心上;久病不見起色,水夫人已經坦然地作好了大限的準備。
自古逢秋悲寂寥,紅顏辭鏡只夕昭。曾經的風華絕代只剩下煢煢孑立的一抹病影,顴骨高高地聳起,深深凹陷的雙頰病態的嫣紅,臉色蠟黃蠟黃;然而她在微笑,對風塵僕僕眼角溼潤的丈夫輕柔地微笑。水家大少爺的名同人終於對上了號,高且瘦的男子依稀是《雷雨》中周萍的模樣,站在角落裡,一臉灰暗,看不出是喜是哀。
水太傅嘴巴囁嚅,顫抖了半晌只是無語流淚;他是標準的儒生裝扮,與其說他像中央高層,不如說他更像一位開館授業的先生,在我看來,這樣的男子只能是堪堪不辱沒水夫人而已,匹配的距離相差太遠,可是他們是珠聯璧合的典範,人人交相讚歎的夫妻,是我的眼光素來不準。我一向覺得當眾垂淚是一件很丟人的事,何況是個男人,而此刻我只是心酸懊惱,恨自己無力扭轉這悲傷的一切。
低低的嗚咽聲中,水夫人的遺言低沉而有力,她一向是這樣的女子,勇敢淡定,即便是在此刻也彷彿大限已到的人只是不相干的陌生人。她已到了彌留之際,迴光返照的她就像是即將熄滅的火焰,燃燒著最後的能量。她細細地叮囑了身後事,各處的生意,可信賴的人手,哪些生意要儘快脫手,哪些是祖業一定要設法留住;水太傅是標準的讀書人,只識諸子,與孔方兄交情甚淺,水家的大小事物一向由水夫人打理。
水至稀在其父的催促下來到她跟前,我偷偷地打量這個書生模樣的男子,大而無神的眼睛,晦暗的臉色,強烈的逆光讓他的面孔模糊不清,高且瘦的身量似乎承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負擔,背被壓得微微有些駝。
水夫人瘦骨嶙峋的手負在他的手背上,目光如水,緩緩在他臉上流淌,他彆扭地將眼睛轉往別處。
“至稀,”她停頓了一會兒,像是在積聚氣力又像是在斟酌詞句,“我沒有代你娘照顧好你,這本應當是我應該做的。幸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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